(徐铸成)蒋介石的复杂人生

115     2025-08-23 08:21:10

(徐铸成)蒋介石的复杂人生

我采访蒋介石

1927年,我踏入新闻行业的门槛,于北京国闻通讯社担任记者一职,同时为天津《大公报》进行新闻采访。彼时,北京正处“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的统治之下,而南方则由国民党在南京建立了政权。直至1949年,蒋介石被迫撤退至台湾,我作为一名记者,见证了国民党从兴起到最终瓦解的全过程。

起初,我在涉足政治新闻报道领域时,主要奔波于太原、广州等城市,追踪有关反蒋势力的内部消息,却未曾踏足南京一步。在国民党的“三巨头”——蒋介石、胡汉民、汪精卫中,我与日后沦为汉奸的汪精卫有过三次交谈。至于蒋介石,我仅在采访的公开场合与他有过寥寥数面的接触。

初次相会是在1928年那一年。正值国民党革命军发起北伐,旨在“底定平津”。在此之前,日军为干扰北伐进程,蛮横地出兵占领了济南,引发了震惊中外的“五三惨案”,导致我方军民伤亡惨重,外交交涉员蔡公时亦不幸遇害。

蒋先生为“统一大业”的完成,首度携新婚不久的宋美龄夫人莅临,彼时北京已更名为“北平”。

他们的专车为绕过日军占领下的济南,从徐州转向陇海铁路,继而沿平汉铁路一路北上。

他们抵达北平的那日,我亦随记者队伍一同前往采访。彼时,西车站——即前门外平汉路车站——早已搭起了彩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欢迎的人群中,不乏平津卫戍总司令阎锡山、北平政治分会主委张继等要员,自是不在话下。随着专车缓缓驶入站台,在一片欢呼声中,蒋介石携手新婚夫人走下车来,检阅了仪仗队,随后便离开站台,乘车直赴北京饭店。

昔日,蒋介石仍是一位风华正茂的总司令,面容蓄着短髯,身着军装,外套一袭传统的黑色披风,风度不凡。他与新婚的妻子,宛如一对神仙眷侣,相得益彰。

我在国闻社发布了条简短的新闻。然而,当时新闻界最为活跃的“时闻社”社长管翼贤(后沦为汉奸)却特意详细描绘了宋美龄所穿的旗袍款式和鞋子类型,甚至连他们所乘坐汽车的牌照号码也不惜公之于众。他甚至收买了北京饭店五楼的侍者,无论是蒋介石何时入睡,何时与夫人一同外出,还是何时有要人拜访,交谈了多久,这些细节都会被他一一记录下来,并按日由时闻社公之于众,形成了所谓的“蒋介石起居注”。

第三日,蒋先生于北京饭店举办了记者招待会,我有幸再次与他见面。他登场时显得情绪激昂,一开口便言辞激烈:“北平乃历经数代之古都,封建遗风依旧盛行,吾恳请新闻界同仁勿沉溺于陈规陋习。尤其是那些对女性评头论足的恶习,实乃极端恶劣,是对女性尊严的严重侮辱……”一番严正的指责之后,他并未详细阐述此次来访的具体安排,仅轻描淡写地提及,他将前往祭拜总理的灵柩,以此告慰总理在天之灵。面对蒋先生的严肃态度,记者们皆缄默不语,无人敢提问。这场招待会就此草草收场。

蒋公那次造访北平,其核心目的在于西山的谒灵之行,意图率同各集团军总司令及一众重要将领,共同瞻仰碧云寺内中山先生的灵柩(当时南京中山陵尚处于规划阶段),以此彰显北伐伟业已圆满完成。然而,一念之差,或者更确切地说,一念之私,不仅使得这场庄严的仪式几乎无法如期举行,更埋下了日后多年战乱祸端的种子。彼时北伐的先锋力量,实为冯玉祥将军所率领的第二集团军,而蒋公却力主压制冯氏,扶持阎锡山,严令第二集团军不得进入平津地区。河北、平、津等地几乎所有关键职位,都被阎系人物占据;唯有北平市长一职,才落入了冯系将领何其巩之手。冯玉祥心怀不忿,先是以养病为名,滞留在豫北的百泉,经过多次电报催促,又在保定下车,声称是为了祭扫祖先陵墓。因此,原本定下的谒灵日期一再推迟。直至最终确定举行的那日,蒋公、阎锡山、李宗仁等已各自动身前往西山,冯玉祥方才抵达车站,乘车急速赶来。

近期,我所指导的复旦大学研究生贺越明同志,从尘封的旧报中搜集了我过往撰写的通讯文章,编纂成《通讯选》一书。在其中的《碧云寺祭灵记》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蒋介石总司令率先拾级而上,身着崭新的武装,外披一袭黑色披风,神采焕发。紧随其后的是冯玉祥、阎锡山两位将军。阎锡山身着黄呢新军服,上将的三星勋章熠熠生辉,而冯玉祥则仍旧穿着土布棉军服,衣衫上沾满了尘土,面色略显苍白,掩不住病态。随后是李宗仁将军,洋溢着青年军人的气概。在他们之后,依次是白崇禧、方振武、贺耀祖、张荫梧、楚溪春等诸位将军。……祭堂内庄严肃穆,白烛高燃,香烟缭绕……”

在蒋氏离北平前夕的两天,我得知他将在次日清晨前往陆军大学(该学院乃北洋政府所设立),向全体师生发表演讲。于是,我提前半小时抵达西直门的陆军大学,拜访了校长黄慕松,并请求能够旁听演讲,得到了他的首肯。当日上午九时,蒋氏在黄校长的陪同下步入礼堂,全场师生起立致以敬意。蒋氏与前排的教官们逐一握手致意,黄校长也向我介绍了蒋氏,并与之握手。这是我一生中与他唯一一次握手的机会。此后,黄校长南下,受到了蒋氏的器重与重用。

蒋先生在言辞表达上略显笨拙,宁波口音浓重,几乎每句话都习惯性地重复“这个、这个”。他的演讲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现场仅有我一位记者在场,我详细记录了这一新闻事件以及蒋先生的演讲主旨,随后将稿件寄往天津的《大公报》,最终成为了一篇“独家报道”。

当时汉口公安局长兼总部总务处长陈希曾,是蒋介石的晚辈亲信(陈其美先生的侄子,亦即果夫、立夫的堂弟),他在现场指挥一切。不知为何,蒋介石突然对陈希曾发怒,松开宋美龄夫人的手,一脚踢向陈,并怒斥了一句“娘希匹”!我生平仅此一次听到他如此失态。

在汉口逗留的时日并不算久(不过三四个月便返回南昌),然而关于他的轶闻趣事却流传颇广。不妨举例一二:他鉴于鄂东战事的不顺,再次起用曾遭罢黜的徐庭瑶。在召见徐庭瑶时,后者呐呐自述指挥失误的原因。蒋介石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怒拍桌案,斥责他“强词夺理”!由于宁波口音的关系,徐庭瑶误将“强辩”听作“枪毙”,霎时面色如土,双腿颤抖。蒋介石察觉他的异状,立刻意识到误会,连忙改口说:“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任命你为第一路军总司令,好好努力!”徐庭瑶这才恍然大悟,欣然前往重新执掌军队。

我在1946年的春天最后一次与蒋总统相遇,那是在抗战胜利后他首次在上海公开露面之际。那日,在三马路市府(原公共租界工部局所在地)的豪华客厅里,一场中外记者招待会正在进行。彼时,我担任《大公报》的总编辑。关于他在会上发表了哪些言论,以及记者们提出了哪些问题,我如今已经记忆模糊。但有一幕至今历历在目:《文汇报》的年轻记者唐海提出了一个问题:“当前全国正致力于团结建国,请问总统,张学良将军何时能够获释?”话音刚落,蒋总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怒气冲冲。一旁的戴笠、唐纵等人也目光如炬,透露出凶狠的光芒。招待会因此草草结束。

“唐海并非共产党员,你们能否确保这一点?”当时,我还在协助严宝礼处理《文汇报》事务,直到次年3月,我才从《大公报》辞职,转而负责《文汇报》。

1947年5月,《文汇报》遭受封闭。次年春季,我毅然踏足香港,着手策划创办香港版的《文汇报》。1948年,随着三大战役的结束,蒋介石随即宣布引退,退居幕后,南京政府也随之迅速崩溃。自此,我与蒋介石再无相见之机。

蒋介石:交易所到北伐

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创立,可追溯至1918年,其由日本投资者所创办,命名为“上海取引所”。该交易所坐落于上海的三马路,主要从事证券与商品的交易活动,涉及投机行为,因而积累了丰厚的利润。

彼时,蒋介石刚从日本归来不久,囊中羞涩,与戴季陶一同在张静江府上充当清客。张静江乃南浔巨贾,于巴黎创办豆品公司,同时在浙江与上海从事丝绸、盐业的贸易。彼时,他与胞弟张澹如在上海设立“张源恒盐栈”等字号,专营批发业务。

1919年,戴季陶、蒋介石等目睹日商“取引所”成为谋取暴利的渊薮,遂向张氏兄弟提议效仿,着手创办。张氏兄弟随即联络上海商界知名人士虞洽卿等人,共同组建“协进会”,着手筹备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成立。经向北洋政府农商部申请备案,1920年,交易所顺利获得批准,并于同年七月正式开业。虞洽卿担任理事长一职,闻兰亭、盛丕华、周佩箴、张澹如等十七人担任理事。场内交易由经纪人负责操作,当时第五十四号经纪人为陈果夫,其雇主正是蒋介石;第四十五号经纪人为张秉三,他的雇主则是张静江兄弟。经纪人在场内交易时,需头戴白布帽子,帽上标注号码。所有这些规定,均参照日本“取引所”的惯例。在交易所开业前夕,还设立了“所员养成所”,邀请日本山田等担任教员,对经纪人和其他职员进行培训。

华商交易所,实质上仍是日本财团用以欺瞒和剥削我国民众的工具。虞洽卿、蒋介石等实则沦为买办,仅能分得些许残羹剩饭。该交易所的注册资本定为五百万元,分为十万股。开业初期,先征集到二万五千股。其中,日方出资八十七万五千元,占总资本的百分之七十;华方出资三十七万五千元,约占总股额的百分之三十。然而,在当时,虞洽卿、蒋介石等并未实际出资,他们仅是利用日方的股款向银行质押,从而筹集了十几万元,以此充当华方的股款(该款项归“协进社”所有)。

交易所的业务看似涵盖了所有证券与商品,实则买卖活动大多围绕该所股票(即“本所股”)展开。当时上海金融市场游资泛滥,资金大量涌入股票市场,交易所成为逐利的竞技场。自1920年7月至1921年中,"本所股"股价从每股三十多元一路攀升至一百二十元,日商大赚其利,而虞、蒋等人亦趁机大发横财。他们频繁买进卖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导致一些商人破产,甚至有商人因绝望而投黄浦江自尽,而他们却日日腰缠万贯。蒋介石和戴季陶在上海交易所的辉煌岁月正是在这短短一年多内,他们日日豪饮花酒,乘坐豪车,俨然一副富商的模样。

然而,风光无限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到了一九二二年春天,"本所股"的价格一度飙升至二百元以上,随即开始逐步下跌。蒋介石等人设立了一间“多头公司”,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收购,意图孤注一掷,甚至大量开出了空头支票,用以应付到期款项的缴纳。到了二月,交易所内部空虚的现状已无法再隐瞒,"本所股"的价格一落千丈,于是这个开业不到两年的交易所宣告破产。正如戏文中所言“方卿原是旧方卿”,曾一度权势显赫的蒋介石,又回到了初到上海的起点。

在交易所濒临破产之际,虞洽卿紧急联络日本股东,日方随后汇款一百万元,以资清算。蒋介石闻讯后,便纠集了一批同样破产的经纪人,招募了一百名打手,意图在交易所理事会会议期间制造混乱。虞洽卿听闻此事后,深知蒋介石背后有黄金荣的支持,不敢轻举妄动,遂请出当时法租界“大亨”之一的李征五进行调解。蒋介石提出条件,要求在清理完债务后,他将在上海消失,转赴广东“开码头”。经过一番来回协商,最终决定由虞洽卿支付六万元作为蒋介石赴粤的旅费。蒋介石拿到这笔钱后,便在东旅社租下一间房,召集那些同谋经纪人聚饮庆祝。众人意图分得赃款,却不料蒋介石在众人醉意朦胧之际,悄悄从后门溜走,乘坐轮船径直南下。直至1927年,他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身份重返上海。在他重返上海之前,老友阿德哥(虞洽卿)曾赶往九江迎接,代表外国势力赠予蒋介石一笔资金,作为其保护他们的报酬。这笔资金自然远超六万元,而是高达八千万元。而这八千万,不过是初次见面时的“薄礼”罢了。

蒋介石手段多端。

1928年七月,碧云寺举行了一次谒灵盛典(当时孙中山先生的灵柩安放在北京西山碧云寺,后迁至南京中山陵),标志着国民党各派军阀“团结”的巅峰。彼时,我尚是一名资历尚浅的新闻记者,有幸亲历了这场盛会。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和李宗仁这四位集团军总司令均莅临现场。谒灵仪式结束后,他们四人随即在北京小汤山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议题涉及东北问题与裁军议题。同年十二月,南京举办了首次编遣会议。自此,政治戏落幕,军事戏正式开场。1929年三月,蒋介石与桂系爆发了战争,五月,第一次蒋冯战争亦随之爆发。七月,唐生智、石友三发起了反蒋战争,十月,冯部宋哲元、石敬亭等人亦掀起了反蒋浪潮。紧接着,1930年,阎锡山、冯玉祥、汪精卫(汪精卫)等人在北平成立了扩大会议,引发了规模空前的蒋、冯、阎中原大战。1931年夏季,广州亦成立了反蒋的非常会议,直至当年的“九一八事变”爆发,军阀间的大规模混战才暂时画上了句号。上述所列,仅是他们上演的几部重头戏,至于蒋介石导演、参与的小规模军事冲突,更是数不胜数。

蒋、冯、阎三方的冲突,根源在于蒋介石对异己势力的排斥,以及他采用的联甲倒乙的策略。这场冲突的导火索,便是南京召开的编遣会议。表面上,蒋介石召开此次会议的目的是为了裁减军队,减轻国库负担,实则意图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将他人的部队解散。当时,在部队的训练与实力方面,冯玉祥的部队堪称翘楚。在编遣会议上,冯玉祥提出了将第一、二集团军各编为十二个师,第三、四集团军各编为八个师的方案。然而,蒋介石却暗示阎锡山提出另一方案,即各集团军均编为十一个师,并增设一个中央编遣区,同样编为十一个师。显而易见,此方案对蒋介石扩充实力最为有利,而对冯玉祥则极为不利。因此,冯玉祥以病为由离开了南京,编遣会议也因此而不了了之。

分裂的导火索之一,便是平津地区的地盘纷争。北伐军攻克平津,主要得益于冯玉祥的助力。蒋介石先前承诺,一旦平津得手,便将其交由冯玉祥管辖。然而,在一九二八年五月,蒋介石与阎锡山在石家庄会晤之后,突然改变初衷,决意将平津及河北省的地盘转交阎锡山,并宣布任命其为平津卫戍总司令,商震为河北省主席,张荫梧为北平警备司令,而冯玉祥的势力仅由何其巩出任北平市长一职。这两项决策,成为后续连年军阀混战的根本原因。

蒋之所以能抓住时机,登上“最高领袖”的宝座,并建立起他的帝国,关键在于他在交易所中练就的一套精湛的买空卖空、多头与空头操作的技巧,加之江浙财阀的鼎力支持,以及外部势力的暗中助力。

在国民党内部,他先是借助汪精卫之力,将胡汉民排挤出局,而到了1927年,他又转而利用胡汉民的力量,与汪精卫抗衡。“九一八”事变前后,他将胡汉民囚禁于汤山,却重新接纳了汪精卫,二人共同推行所谓的“安内攘外”策略,实则是对日本采取妥协的态度。在抗战期间,他纵容汪精卫投敌,与汪精卫共同出演“曲线救国”的戏码。他如此反复无常,犹如当年从事股票交易一般,时而卖出,时而大量买入,其“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在当时当地对他极为有利。

他治理军队,亦凭借此等手段。在北伐之际,其嫡系部队数量有限,且素质参差不齐,徒有其名。武汉的攻克,主要得益于叶挺指挥的铁军;而南昌、南京的陷落,亦主要依靠第四军与程潜所率的第六军之力。蒋介石的嫡系第一军,自福建、浙江一路至上海,不过是“尾随”而已,并未真正经历一场激战。

在当时的军事将领中,实力上除阎锡山外,无人能出其右,然而在1928年至1930年的三年军阀混战期间,他们无一例外地被他击败过至少一次,实力持续下降,直至无人能独立与他抗衡。他的成功秘诀在于:首先,凭借掌控江浙地区,以“中央”名义拥有较为雄厚的经济基础,加上外国援助和江浙财阀的支持,利用这些资源实施对敌分化策略。

在1929年初,蒋桂战争爆发前夕,桂系势力已然十分雄厚。尤其是白崇禧在冀东大规模收编了张宗昌的残部,李宗仁在驱逐张发奎、唐生智,掌控武汉后,从两广、两湖直至河北省东部,实际上已掌控了大半个天下。加之冯玉祥因编遣问题与蒋介石反目,与桂系之间也达成了一定的默契——李宗仁曾派遣代表至河北辉县的百泉村拜访冯玉祥,双方约定共同反蒋。然而,在长江中下游的蒋桂军队开始接触之前,蒋介石派遣要员前往冯玉祥当时“养病”的华山,以谦卑的态度和丰厚的礼物,请求冯玉祥“拔刀相助”,并承诺在打败桂系之后,将两湖的地盘赐予冯玉祥。冯玉祥当时也意图“坐山观虎斗”,派遣韩复榘率领部队从河南南下,准备“接收”武汉。正当此时,蒋介石另走一步棋,收买了桂系的李明瑞部,使其内部倒戈,导致李宗仁、白崇禧遭受了挫败。

在首次蒋、冯的激烈冲突中,随着蒋介石攻破冯玉祥的内部防线,这场纷争终于落下帷幕。蒋介石集中全力,旨在争取与收买的关键人物,正是韩复榘与石友三。

韩、石二人皆随冯氏一路晋升,自士兵至军师长之位。彼时,韩已荣任河南省政府主席,石亦官至师长兼总指挥。冯氏平日治军严谨,中下级军官若有违纪,必遭军棍之罚。至于韩、石等位高权重者,面对冯氏,无不恭谨,不敢坐而论道。韩氏担任河南省主席后,曾在洛阳纳一女伶为妾,此事为冯氏所闻,遂遭一顿痛斥。石友三晋升军师长后,常瞒着冯氏,沉迷于牌局与花酒之中。总之,当时冯氏麾下高级将领中,颇有一批如同久受管束的顽童,一旦羽翼丰满,自西北之苦境踏入中原及平津等繁华都市,见识了花花世界,目睹了蒋介石军政人员的腐化生活,无不心生向往。其中有些人暗中效仿,如石友三者,一经沾染此等腐化风气,便无法自拔,沉迷于姬妾之乐,染上了吸食大烟的恶习。他们面对冯氏这位严父般的上司,宛如芒刺在背,时刻渴望摆脱他的掌控。

蒋介石在冯玉祥、阎锡山等人的麾下早已安插了密探与特务,他洞察冯部内部矛盾,便趁机施展拉拢与分化之策。1930年三月,冯玉祥派遣韩复榘率领十三万大军从河南直指湖北,意图与蒋介石部“夹击”桂系(实则冯玉祥期望蒋介石履行承诺,将武汉地盘划归己有)。当韩复榘的部队抵达广水时,桂系已因李明瑞的倒戈而土崩瓦解,并已占领武汉。蒋介石遂发电邀请韩复榘赴武汉会面。韩复榘抵达汉口后,蒋介石设下盛宴款待,宋美龄亲自招待,敬酒夹菜,令韩复榘陶醉其中。此时,蒋介石的亲信蒋伯诚从中斡旋,赠予韩复榘二百万元,并承诺今后每月提供六十万元的“协饷”。同时,蒋介石亦派人赠予石友三一百万元,承诺同样每月提供六十万元。如此一来,两人均被收买。至同年五月,冯玉祥高举“讨蒋救党”的旗帜,韩复榘随即率领部队从陕县向东进发,宣布接受蒋介石任命,担任西北军总指挥;石友三亦率部从南阳向东移动,脱离冯玉祥的指挥,接受蒋介石任命,担任第十三军军长。传闻当时冯玉祥正在华阴召开高级军事会议,商讨讨伐蒋介石的军事计划,他在会上仍自信满满地表示:“先前因我离开部队,张之江与鹿钟麟意见不合,导致不得不退出南口,大家吃了数年苦。这次的军事行动,我将亲自主持,不会再出现此类问题了。”正当他如此自信地发表言论之际,忽报韩复榘、石友三投向蒋介石,率部向东进发,冯玉祥顿时长叹一声,说道:“全盘计划都完了!”言罢,泪水如雨而下。

凭借在交易所磨砺出的精湛技艺,蒋介石擅长捕捉时机,精于挖掘对手的不足,更擅于运用挑拨、分化、收买等手段,从内部逐步削弱主要敌对势力。在他看来,若时机尚不成熟,即便面对深恶痛绝的敌人,也绝不轻举妄动;更妙的是,他往往能巧妙利用敌人的力量,反戈一击,对付其他敌人。尽管深知李宗仁、白崇禧、冯玉祥、阎锡山等人对他持坚决反对态度,但他决心逐一将他们收服,以满足内心渴望。然而,他也深知自身力量有限,难以一举击败所有敌人,于是便巧妙地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利益冲突,争取部分敌人成为暂时的盟友,借助他们之力,逐一消灭当前的主要敌人。自1929年起,蒋介石便开始巧妙运用策略。他先利用冯玉祥击败了桂系,继而借助唐生智之力,击败了冯玉祥。冯玉祥兵败后,唐生智与石友三联合反蒋,蒋介石则收买阎锡山,共同夹击唐、石。在阎锡山最终不得不公开反蒋之前,蒋介石又利用冯部对阎的愤恨,挑起他们反阎的斗志。若非冯玉祥秘密从太原赶到潼关,说服部下,亲自主持讨蒋军事,蒋介石很可能又利用冯的部下将阎锡山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