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图片、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本文借虚构故事传递积极价值观,呼吁读者遵纪守法,弘扬友善、正义等正能量,共建和谐社会。
世人皆道尚书家的三小姐又胖又傻。两位王爷却抢着娶她,想也知道不会是因为爱慕她。果然,成亲当日,夫君连婚房都没进。她无所谓,正好落得一身轻松,事实证明,当一个闲散王妃,可比宅斗幸福多了。
第1章
京城之中,有一位七王爷,性格张扬跋扈,行事阴狠狡诈。
传闻,他为人冷酷无情、性情暴戾,作风狠辣、手段残忍。
百姓畏惧他,官员忌惮他,甚至那高坐金銮殿、执掌天下的皇帝,也对他有所忌惮!
为何?
因为他乃先皇最宠爱的儿子,不但被赐予免跪之特权,手中更握有一块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
传闻,他曾因走在街上被旁人多看了一眼,便下令手下将那人打得半死不活。
身为兄长的当今皇帝得知此事后,皱了皱眉,挥挥手道:“这厮强抢民女,作恶多端,打得好,打得好!”
又传,某日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京官在皇帝面前说了他几句坏话,结果被他抓住把柄,诛灭九族。
皇帝听闻后,只是轻叹一声:“这大臣在户部任职期间贪污受贿,罪有应得,杀得好,杀得好!”
还有传闻,他曾看上一名花魁,对方拒不从命,不出三日便香消玉散。
皇帝得知此事,也只是淡淡点头:“那花魁勾结敌国,意图颠覆我南岳,居心叵测,死有余辜。”
更有传言,某日安陵王武子鹰派遣亲信进京求亲,其代表在皇家盛宴上高声宣布:
“安陵王此次派遣小臣进京朝贡,一方面表达对我皇的敬意,另一方面,听闻兵部尚书家三小姐貌若仙子,德才兼备,有意迎娶,恳请陛下赐婚。”
群臣闻言,皆默然不语。
兵部尚书官青羽位列三品,膝下三女一子。长女官菲儿确实貌美如仙,次女官月儿也确实才情出众。
可这三女官雪儿,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与“貌若仙子、德才兼备”毫无关联……
一道冷哼,打破了皇家宴席的庄重氛围。
身着华服的白衣青年无视众人惊诧,起身向前,对着皇帝冷冷说道:“官家三女,本王要娶。”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抢亲,是对安陵王极大的挑衅。
文武百官震惊莫名!
安陵王使者错愕不已!
皇帝闻言,久久无言,片刻后,只吐出一个字:“准!”
……
生活在皇城脚下的南岳百姓,每年都会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几场大戏。
比如内阁大学士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与三夫人争宠,最终酿成血案,轰动京城。
又如兵部侍郎暗中勾结外邦使者,卖国求荣,证据确凿后被当场抓获,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震惊朝野。
而最近发生的这件大事,更是令百姓们议论纷纷,津津乐道。
是什么?
正是素有“冷面邪君”之称的七王爷景殊玄,竟然——成亲了!
而嫁入王府为妃的新娘,正是兵部尚书家的三小姐。
男子成年当婚,女子及笄当嫁,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原不值得百姓如此震惊。
但七王爷是谁?
皇帝眼中的煞星,大臣眼中的修罗,百姓眼中的恶魔。
年仅二十三岁的景殊玄,权势滔天,富可敌国,却多年未娶,王府中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这并不是因为他相貌丑陋无人愿嫁,恰恰相反,七王不仅位高权重,更生得俊美非凡,宛若潘安重生、宋玉再世。
只是他性格孤傲,脾气古怪,皇帝曾多次为他指婚,皆被他一一拒绝。
这些,尚不足以引起轰动!
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七王竟在皇帝与百官面前,公然抢了安陵王的婚约。
而那位被抢的女子,正是被世人称为又胖又傻的官家三小姐——官雪儿!
“小姐,外面的人都说妳又胖又傻,用这么难听的话形容妳,妳一点都不生气吗?”
坐在床边的年轻女子,身披大红嫁衣,手中轻摇一把小扇,神情悠然。
面对贴身丫头激动的质问,她仿佛充耳不闻,只顾着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品味。
“嗯,上等的碧罗春,只是略浓了些,若再换两道水,香气会更醇厚。”
被无视的丫头气得直跺脚,“小姐,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她轻轻抬眼,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春梅,我不是说妳,女孩子太暴躁,是很难嫁出去的。”
丫头被气得脸色发白,在屋中来回踱步,“小姐呀,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妳现在可是七王妃,七王妃啊!”
“听起来,还挺尊贵的。”她继续喝茶。
“妳知道七王妃意味着什么吗?”丫头一边踱步一边急切地说。
“难道不是七王爷的正妃吗?”
春梅一愣,点点头,“是,是七王爷的正妃……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妳知不知道那位七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官雪儿看着丫头焦急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春梅,妳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在劝我逃婚?”
春梅闻言吓了一跳,“小姐,妳疯了吗?逃婚被抓回来,我们可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以七王爷的手段,恐怕连乱棍打死都算是仁慈的下场了。
“既然妳不是要我逃婚,那我困了,我要睡觉。”
她一脸无辜地揉了揉眼睛,神情困倦。
官雪儿虽是兵部尚书之女,但在家中地位极其低下。
官青羽府中妻妾成群,而她的母亲,不过是父亲当年出巡途中捡回来的一名落难女子。
因有几分姿色,被官青羽强行纳为第十五房小妾。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妾室的地位本就卑微。
官雪儿的母亲在府中备受欺凌,生下她后不久便被冷落,几年后因病早逝。
官雪儿身为三小姐,却因身材圆润,容貌平庸,远不及两位美貌的姐姐和聪慧的弟弟,因此在家中不受宠。
她从不反抗,别人欺负她,她只是笑,别人辱骂她,她也笑,久而久之,连欺负她的人也觉得无趣。
于是,官雪儿成了官府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每天在自己的小院里种种花、养养草,连仆人都对她爱理不理。
也难怪春梅敢如此没大没小地训斥她,若不知情者,还以为春梅才是大小姐,而官雪儿只是个胖丫鬟。
瞧瞧,一心为主子操心的春梅说了半天,换来的只是她主子的哈欠连天。
直到洞房中传来轻微的鼾声,春梅才猛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问题——
新郎官……现在在哪里?
第2章
新郎究竟在哪里?
婚礼刚刚结束,宾客还未散尽,景殊玄却并未留在宴席上陪客饮酒,也没有与朝中大臣寒暄应酬。仪式一结束,他便遣散了那些虚情假意前来道贺的宾客,独自返回府中书房。
此时,他早已换下那身象征新郎身份的喜服,神情冷淡地坐在书房中央的紫檀木大椅上,手中正细细擦拭着自己最珍爱的宝剑。
这柄剑是先帝临终前亲手赐予他的,乃世间罕见的神兵利器,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价值连城,他几乎日日把玩,爱不释手。
“王爷,这次您公然夺下安陵王的亲事,恐怕会打草惊蛇。敌在明,我在暗的局面恐怕会因此改变,安陵王那边也会更加警觉。”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名叫齐扬,是景殊玄的贴身护卫,也是先帝特意安排在他身边的一名死士。
他手中那方洁白的丝帕,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织坊所出,专供皇宫使用,质地细腻,价格昂贵,一向是后宫妃嫔们钟爱之物。
然而,在景殊玄这里,这等珍贵的丝帕却成了擦拭宝剑的布巾,每日都要用掉好几块,用完了便派人进宫索要。
若皇帝不给?七王爷只须一瞪眼,皇帝也得头疼。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沉默许久,齐扬终于听见了主子淡淡的一句话。
“话虽如此,但安陵王向来狡诈多谋,此次突然提出迎娶兵部尚书家千金,恐怕与前些日子那个关于宝藏的传言有关。”
景殊玄依旧不疾不徐地擦拭着手中的剑,仿佛并未认真听他说话。
齐扬心中暗自怀疑,自家主子是否真的在意此事。
然而,在他心中,无论外界如何议论这位七王爷,他始终认为王爷是个极具才干的将领。
他生来便带着皇族的尊贵与威严,举手投足间皆显贵胄之气。
表面上,景殊玄掌管刑部,执法严明,公正无私。
实际上,他掌控着南岳王朝暗中的一股强大势力,许多皇帝不便亲自出面处理的事务,皆由他暗中操办,直击要害。
这也说明了一个现实——皇权并非万能。
若非景殊玄在暗中布局、清除异己,南岳的江山恐怕难以如此稳固。
这也是当今圣上景殊澜为何纵容其七弟行事的原因。
自古觊觎皇位者众多,但真正能稳坐其上的却寥寥无几。
景殊澜便是一个极富智慧之人,他深知权衡之道,表面上放任七弟张扬,实则是借其之力牵制朝中大臣。
至于安陵王,虽为异姓王,但自老安陵王去世后,继位的武子鹰便显露出不臣之心。
谁不想做皇帝?更何况他手中握有四十万大军,安于一隅做个王爷,早已无法满足他的野心。
不仅是当今圣上,朝中重臣又有几人不忌惮此人?
可若要起兵反叛,四十万大军亦非易事,若处理不当,恐将两败俱伤。
因此,前些日子送至景殊玄手中的一封密折中,提到了一个关键线索——宝藏的传闻。
武子鹰不知从何处得知,兵部尚书家的三小姐手中,握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信物,只要得到它,便能寻得隐藏的巨大宝藏。
一旦宝藏落入武子鹰之手,他便可广招兵马,图谋不轨。
当然,此类机密之事,他自然不会轻易宣扬。
于是,他借送礼之名,派遣亲信向兵部尚书提出求亲。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门亲事刚一提出,便被京城无人敢惹的七王爷当众截胡。
朝中百官、京中百姓,甚至皇帝本人,都不明白景殊玄为何执意要娶官雪儿。
众人都以为,七王爷与安陵王素来不睦,此举不过是不愿让对方如愿以偿。
唯有齐扬心知肚明,这桩婚事背后,实则暗藏玄机。
景殊玄缓缓收起宝剑,将剑鞘合拢,动作轻柔而庄重。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把狗逼急了,就该跳墙了。”
齐扬心头一震,从那抹冷笑中仿佛已预见某人悲惨的结局。
他不禁庆幸,自己是景殊玄的属下,而非他的敌人。
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他小心地向前一步,“王爷,时辰已经不早了。”
景殊玄微微挑眉,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询问之意。
齐扬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新娘还在洞房里等着。”
“她等她的,关我何事?”
齐扬一时语塞,本想劝一句洞房花烛夜,怎可辜负良辰美景?
但看着主子一脸“王妃又如何,与我何干”的神情,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明白,主子家的事,身为下属,还是少插手为妙。
第3章
夜深人静之时,官雪儿做了一个极其惊悚的梦。
梦中,她与春梅背着铺盖仓皇奔逃,逃至半途,却被一个披着诡异鬼皮的修罗拦住去路。紧接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挥下,就在她与春梅命悬一线之际——
“啪”的一声脆响,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
清醒后,她目光落在地上,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镜子不知何时从枕头旁的香囊中掉落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将那面小镜子捡起。
这是一枚小巧的铜镜,背面的纹饰奇特,雕刻却极为精细。中央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小点,四周环绕着整齐排列的蔓夕花瓣。
这些纹路蜿蜒曲折,深浅有序,若仔细观察,竟隐隐形成一个五行八卦的图案。
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虽然镜子小巧,外形也并不奢华,但关于它的传闻却流传甚广。
春梅端着热水盘,袅袅婷婷地走进屋内,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小姐正对着那面小镜子出神。
“小姐,妳又在摆弄那面照妖镜了?”
官雪儿呆呆地抬起头,一脸委屈地说:“什么照妖镜,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宝贝。”
春梅撇了撇嘴,“是夫人自己说的,这镜子能照出妖怪。”
官雪儿轻笑一声,不与她争辩,撒娇般地嘟着嘴:“春梅,我做噩梦了,都是你昨晚讲了太多可怕的故事。”
“活该,谁让你昨晚睡得那么沉。”
春梅白了她一眼,将铜盆放在椅子上,顺带瞥了眼床铺的另一侧:“昨晚王爷有来过妳房里吗?”
官雪儿毫无自觉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将那面小巧的铜镜重新塞回香囊里,语气随意地说道:
“好像没来过吧,我也记不太清,昨晚睡得还算安稳,除了早上那个噩梦。”
说着,她利落地起身,穿上衣裳,一件粉白相间的衣裙,虽不华贵,但款式简洁大方。
洗去脸上的残妆,原本白皙的脸庞恢复了往日的柔嫩,青丝轻绾,仅用一根银钗固定。
虽然身形略显丰腴,却更显温婉可爱。
她双眼明亮,笑容甜美,性格温顺,这便是官雪儿最大的特质,也是春梅多年来始终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
官青羽陪送的嫁妆多为金银珠宝,而她自己带来的嫁妆则只是几件衣物首饰,以及她亲手培育的各种花种。
“王府比我们官府大太多了,肯定有很多适合种花的地方。等早膳过后,我就把这些花种种上,等到来年秋天,咱们就能晒花茶喝了。”
春梅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小姐,现在你最该担心的不是这些花种吧。你有没有想过,今后在王府的日子要怎么过?昨晚王爷没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还没得宠就先失宠,我们主仆俩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
“也许王爷只是太忙了……”
官雪儿眨眨眼,不明白春梅为何总是如此悲观。
对她而言,得宠与否并不重要,是否嫁人也毫无差别,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
她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又一次惹恼了春梅。外人都说官雪儿傻,她一直不信,可如今,她开始怀疑自家小姐是真的傻了。
唉,她怎么就这么命苦,跟来跟去,竟跟了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主子。
春梅叹气,垂头丧气地端着脸盆离开了房间。
官雪儿并不在意,反正春梅每天都会因各种理由对她抱怨,这样的场面她早已习惯。
用过早膳后,她向府中管家询问花园是否有空地可用。
王府的岳管家对她这位新王妃还算客气,亲自带她来到花园,指着池塘边的一片空地,告诉她那里可以随意使用。
道谢后,她取出铲子和花种,选了一块土壤肥沃之地,兴致勃勃地开始忙碌起来。
这七王府果然非同一般,不仅占地广阔、建筑恢弘,连土地也格外肥沃,看来今年秋天定能大丰收。
正当她挥动锄头翻土时——
“啪……”
一声响指突兀响起。
她四下张望,视线最终落在不远处一间屋子的窗口。
窗口距离她并不远,约十几米,窗户大开,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孔。
即使只露出上半身,也能看出这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年纪不大,眉眼如画,俊朗得仿佛从画中走出。
他冲她轻轻勾了勾手指。
官雪儿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对方微微点头,示意她过去。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放下锄头,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敲响房门。
开门后才发现,这是一间宽敞的书房,紫檀木打造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
白衣男子优雅地坐在书案前,见她进来,懒洋洋地抬起眼帘,指着书架道:“擦干净。”
官雪儿一怔,从他那命令式的语气中,她听出这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再细看他衣着打扮,华贵高雅,神情冷淡,与传闻中的七王爷形象极为相似。
难道他就是景殊玄,自己昨日刚拜堂的夫君?
可他那冷漠的态度,仿佛完全没认出她就是他的王妃,反而把她当成了府中的下人。
男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低沉:“擦!”
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她只是个普通的仆役。
官雪儿回过神,好在屋内有抹布和水盆,她没多说什么,卷起衣袖,认真地开始擦拭书架。
景殊玄双腿交叠,手中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
他有轻微洁癖,偏爱安静,因此书房设在后花园一隅,若无他允许,仆人不敢擅自进入。
可方才他取书时发现书页上有灰尘,这让他难以忍受。
本欲唤管家派人打扫,却见窗外花园中有个女子正在种花,于是便叫她过来。
官雪儿手脚麻利,这得益于她平日里习惯亲力亲为。
书房中摆放着几盆上等盆栽,因长期不见阳光,部分叶子已开始枯萎。她爱花如命,细心地将它们搬到庭院中晒太阳。
景殊玄抬眼看着那忙碌的身影,脚步轻盈,仿佛怕打扰他看书。
那几盆花体积不小,分量不轻,她使出全力才将五盆一一搬出,回头时用袖子擦汗,却不小心抹了一脸灰尘。
她回头一笑,他这才发现,她牙齿洁白,笑容温暖。
“这些水晶掌虽然生命力顽强,但长期不见阳光也会慢慢枯萎。每天晒上小半个时辰,才能保持生机。”
说完,她继续打扫。
景殊玄望着她脸上那道滑稽的污痕,心中竟泛起一丝柔软。
他低头继续看书,却发现茶壶已空。
“啪”又是一声响指,忙碌的身影立刻停下,乖乖跑过来等待吩咐。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有些眼熟。
王府奴仆成百上千,他只记得岳总管和几位管事,其余仆役,他连名字都叫不出。
这丫头肤白肉嫩,身形圆润,比起那些瘦弱的少女,多了几分可爱。
她五官不算惊艳,却带着一股清甜之感,脸上的那道污痕,竟让他生出想替她擦去的冲动。
不过,这种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下。
他无声地指了指茶壶,她立刻会意,憨笑着捧着玉壶转身离去。
不久后,轻盈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浓郁的茶香随之飘来。
“王爷,茶泡好了,请您慢用。”
她转身继续打扫,不一会儿,书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那几盆沐浴过阳光的盆栽也被她吃力地搬了回来。
齐扬急步走进书房时,正看见王爷悠然坐在椅子上看书,而一个丫头在屋里来回忙碌。
他本不以为意,但那丫头身形丰腴,面容清秀,竟让他有些眼熟。
再细看,他猛然一惊:“王妃,您怎么在这?”
“啪嗒……”书本落地。
景殊玄挑眉,目光投向那白净的身影:“妳叫她什么?”
齐扬震惊道:“王爷,您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就是您的王妃?”
第4章
“也就是说,你昨天终于正式见到王爷了?”
官雪儿盘腿坐在床上,认真地将各种花种分别用小布包仔细包好。面对春梅略带惊诧的质问,她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景殊玄的面容。没想到传闻中冷酷无情的七王爷,竟然如此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他不但没有认出你就是他的王妃,还把你当成下人使唤了一整天?”
春梅的声音陡然拔高。
官雪儿被她突如其来的语气吓了一跳,身子微微一颤。
“好像是这样没错。”
听罢,春梅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满脸焦虑。
“完了完了,这下可真完了!”
“春梅,怎么就完了?”
春梅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激动。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七王妃!自从你进了王府,王爷不仅迟迟不肯见你,还把你当成普通使女随意差遣。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在王府还怎么立足?”
“王爷当时只是没认出我罢了,后来知道了,也就没再让我继续做事了。”
回想起景殊玄当时的表情,她忍不住嘴角微扬。他脸上既有尴尬,也有不悦,却偏偏没有一丝歉意。
他似乎对当时她没有立刻表明身份感到恼火,先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毫不客气地把她赶了出去。
她至今还记得那位名叫齐扬的男子,脸上那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人家让她离开,她便顺从地走了。
虽然她能坦然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春梅却是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可是尚书府的三小姐,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虽说早听说这位七王爷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但如此轻视你这位正妃的身份,也未免太过分了……”
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家丁的通报声。
“七王爷到——”
春梅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连忙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正在整理花种的官雪儿也缓缓起身,面不改色地迎上前去。
片刻后,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依旧是白衣锦服,玉冠束发,整个人透着一股凌厉的寒意。
这是春梅第一次亲眼见到景殊玄。
过去,她只是听人说七王爷如何如何,大多都是负面评价。久而久之,七王爷在她脑海中已成了一个凶狠残暴的形象。
可今日一见,她才惊觉,这位当朝王爷竟俊美得令人惊叹。
不但五官俊朗,皮肤白皙,若不是脸上冷若冰霜,真可称得上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春梅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口中恭敬地喊着“王爷千岁”。
然而,景殊玄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走向官雪儿。
官雪儿微微屈膝,轻轻一笑,唤了一声:“王爷!”
景殊玄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昨天的茶,是你亲手泡的?”
主仆二人皆是一愣,一时之间,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驾临,还问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其实,景殊玄虽然贵为王爷,权势滔天,但他内心却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睡觉时厌恶噪音,讨厌光线,也讨厌身边有其他人的存在。因此,他的寝室隔音极好,守卫们也懂得在他休息时尽量放轻脚步。
屋内的蜡烛傍晚必须全部熄灭,连门外的灯笼也不能透出半点光亮。
即便如此,他每晚仍会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心情恶劣至极,因此每天早上起床时都带着一股无名火。
负责伺候他起床的丫鬟碧晴,几乎每天都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战战兢兢地完成任务。只要稍有差错,便可能招来一顿责骂。
但今天早上,碧晴却意外地发现王爷脸色竟然出奇地好。
不但面色红润,心情也不错,甚至连她不小心将玉佩挂反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斥责她。
事实上,景殊玄此刻的心情的确比往常轻松许多。
因为他一向视睡眠为折磨,昨晚却难得地睡得香甜,整夜无梦,直到天色微亮才自然醒来。
这种状态,他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了。
他一向独来独往,用膳也习惯独自一人。王府的厨师每日都会根据他的口味,准备早午晚三餐。
用早膳时,他特意召来厨房总管,询问昨日的膳食是否与以往有所不同。
也许在饭菜中添加了有助于安神的食材,若是如此,以后他会让厨房继续保留。
总管被吓得不轻,以为今日膳食不合王爷口味,连忙战战兢兢地解释说,昨日的早膳与平时并无不同。
景殊玄并未多加为难,挥了挥手,打发了总管,独自思索着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昨晚的睡眠质量。
细细回想后,除了吃的就是喝了。
官雪儿?
他忽然想起那位刚刚成为他王妃两天的女子。
昨天他误把她当成花奴使唤了半天,她不仅做了不少活,还受了不少累。如果不是齐扬及时认出她,他差点就让岳管家把她调到自己身边做侍女了。
记得她泡了一壶茶,虽然不是他惯常喜欢的龙井,但味道却出奇地不错,喝完后并无不适。
难道他昨晚的安眠,与那壶茶有关?
于是用过早膳后,他便亲自来到官雪儿房中,毫无铺垫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怔愣片刻,官雪儿恍然大悟,语气平稳地答道:“如果王爷指的是那壶菩提子花茶,确实是我亲手泡的。”
她刚入王府,对这里并不熟悉。
本想打听一下景殊玄平日喜欢喝什么茶,但又怕耽误时间太久惹他不快。
恰好她房中带了几种花茶,便随手挑了一种清香怡人的泡了给他。
“菩提子花茶?”
景殊玄眉头微蹙,对这个名字显得陌生。
她轻轻点头,神色平静,并未因面对王爷而显得卑微。
“是从尚书府带来的。”
“你怎么确定我会喝?”
“王爷眼下有些浮肿,想必是睡眠不佳。菩提子花晒干后泡水,清香怡人,不仅有助于安神,还能改善睡眠。”
景殊玄冷冷一笑,“你倒是挺会自作主张。”
官雪儿微微一笑,“不敢。”
他上下打量她片刻,就在她暗自揣测是否说错了话时,景殊玄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
“从今天起,每天傍晚,泡一壶菩提子花茶送到我房里。”
说完,不等官雪儿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去。
“是。”
她轻声应道,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远去,神情温和。
他身形挺拔,气势逼人,只是步伐略显古怪,她是不是看错了?他的右腿似乎有些轻微的跛。
春梅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腿发软,直到景殊玄离开后,才扶着椅子颤巍巍地站起来。
“小姐,七王突然亲自前来,就为了让你每天泡茶给他喝?”
官雪儿轻轻一笑,语气淡然,“应该是这样吧。”
转过身,她继续整理着手中的花种,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她有种预感,未来的王府生活,不会太无趣。
说起来,她已经无聊太久了,是时候有些新鲜事,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而春梅则小心地观察着自家小姐的表情。
有时候,她真的搞不清楚,自家小姐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
第5章
眨眼之间,官雪儿踏入七王府已有一段时日。
作为王府七王妃,岳管家特地召集了府中所有仆役,当众宣布了她的身份。
然而,对于这个多年未曾迎来女主人的七王府而言,官雪儿的到来并未激起众人的热情与欢迎。
毕竟,兵部尚书家的三小姐名声早已传遍京城。虽说体态略丰倒也无妨,但“痴傻”二字却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标签,也难怪众人对她这位七王妃的身份心存质疑。
因此,自她嫁入王府以来,仆役丫鬟们虽表面上恭敬有加,内心却多有讥讽与不屑。
几次,陪嫁丫鬟春梅都因身份低微而遭人排挤。
官雪儿得知后,并未动怒。她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从未以主子身份苛责下人。
曾有一日,侍女莲花与洗衣房的丫头躲在角落议论她,说七王妃进门这么久,王爷却从未召她侍寝,怕是并不宠爱她。
这类闺房私密之事,府中丫鬟们每每议论起来,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谁知这番闲言碎语,竟被路过的官雪儿撞个正着。
虽说这些丫头平日里并不将这位王妃放在心上,但她毕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七王妃,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若遇上暴怒的主子,恐怕免不了一场大祸。
众人正吓得瑟瑟发抖,以为要被逐出府,谁知官雪儿只是轻轻一笑,淡淡道:“王爷不召我侍寝,或许是他的问题也说不定。这种事情,本就该从双方来找原因。”
话音落下,她便轻步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原以为她会雷霆大怒,结果却风轻云淡,反倒让她们心中生出几分羞愧,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一想,若是主母刁蛮狠戾,倒霉的终究是她们这些下人。
从那以后,府中下人对她的看法悄然改变。
所谓“以柔克刚”,大概便是如此。
虽说景殊玄对她依旧冷淡,但在仆役眼中,七王妃的形象已然稳固。
春梅虽常在私下里嘀咕自家小姐太过隐忍,可她心底也清楚,自家小姐聪慧非常。
近日连绵阴雨,天气不佳。
一如往常,官雪儿在午后为景殊玄泡了一壶宁神茶,亲自送至书房。
书房打扫的丫鬟告知她,王爷正在练功房。
她捧着茶壶,缓步前往练功房,还未推门,便听见屋内传来阵阵惨叫。
“砰!”
一声闷响,不知是何物被摔在地上,紧接着又是几声哀嚎。
门推开,齐扬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与官雪儿打了个照面。
两人相处日久,彼此已熟络。
“王妃,您来给王爷送茶?”
自多日前起,王爷便不再喝惯常的龙井,改由王妃每日送来一杯特制花茶。
后来听岳管家说,王爷自从饮用了这花茶后,夜夜安眠,精神大好。
看来这位王妃除了身形略丰、性情憨厚些,也并非一无是处。
屋内打斗声依旧不绝。
官雪儿探头往里张望:“王爷在练功?”
齐扬脸色微沉:“王爷今日心情不好,若您不想被迁怒,这壶茶还是迟些再送进去吧。”
官雪儿自嫁入王府以来,虽听闻景殊玄性格孤僻寡言,但心情不佳尚属首次。
“王爷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齐扬摇头,抬手指了指窗外连绵的雨丝。
“每逢阴雨天气,王爷总会发一阵脾气。”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王爷腿上有旧疾,平日不显,可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心情自然不好。王妃您还是小心些为妙。”
说完便匆匆离去。
官雪儿走进练功房,只见十余名家丁已被打得瘫倒在地。
景殊玄身穿白色软缎练功服,神情冷峻,额角渗出细汗。
他的腿确实有些微跛,这是她后来才察觉的小秘密。
晴天尚可,一遇阴雨,跛得尤为明显,走路时身子一高一低,颇为吃力。
一名家丁被他一脚踢飞,虽有软垫缓冲,仍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孤傲地站在原地,抬手示意其他陪练上前。
几人虽畏惧,却不敢违命。
官雪儿见状,连忙步入房内,朗声道:“王爷,练了这么久,要不要喝杯茶歇歇?”
众人见她出现,皆松了口气,再打下去,真要命丧于此。
窗外雨丝飘洒,天气阴冷。
官雪儿乖巧地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景殊玄面色未改,神情冷厉,如临大敌。
“滚!”
一字如刀,冰冷无情。
众人皆是一惊,目光纷纷落在王妃身上。
官雪儿不恼不怒,依旧捧着茶杯,轻声道:“王爷功夫高强,可这些护卫家丁却经不起折腾。即便您不累,也该让他们喘口气。”
她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先退下,去吃点东西,喝点水,等歇息好了,再来陪王爷练功。”
众人会意,纷纷起身离去。
“妳逾越了。”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王爷,腿痛时以暴制暴,只会加剧疼痛。”
此言如针,直刺景殊玄心头。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啪!”茶杯坠地,碎片四溅,他却毫不在意。
“妳说什么?”
他的腿疾是王府的禁忌,无人敢提。
“阴雨天气会加重旧伤,王爷若腿疼,就该听我的。”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外带。
门口碧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官雪儿对她吩咐道:“准备热水,给王爷沐浴。”
碧晴一愣,沐浴?
她虽有疑问,却不敢违命。
景殊玄怒极,甩开她的手,这女人胆子未免太大。
官雪儿回头看他一眼,不为所动,再次拉住他的手。
他再甩,她再拉。
两人如孩童般较劲,谁也不肯退让。
最终,他懒得挣扎,倒要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样。
寝房浴室中,一只大木桶静静放置,那是景殊玄平日沐浴之地。
碧晴手脚麻利,已将热水注满。
“王爷,阴雨天关节疼痛,最好的缓解方式便是热水泡澡。打人泄愤只能纾解情绪,却无法缓解身体的痛苦。”
她无视他欲杀人的目光,掩好门,为他更衣。
景殊玄僵直站立,右膝隐隐作痛,每逢阴雨,便如刀割般难忍。
可官雪儿说错了,身体的痛远不及心中的恨深。
这份残疾,是他一生的耻辱。
衣衫褪尽,只剩亵衣。
官雪儿虽为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但成婚月余,二人尚未圆房。
世人皆说官家三小姐痴傻,可她心知肚明,自己是否真傻,只有她自己清楚。
南岳七王爷景殊玄之所以在百官面前夺她为妻,并非因情,而是另有目的。
入府一月,连她的手都未曾碰过,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他心中,毫无分量。
若说心中毫无失落,那是假的。
但若失落能解决问题,世上哪还有烦恼?
“王爷,趁水温尚热,多泡一会儿。若您还想揍人,洗完澡随您怎么发泄。我在外面候着,若有吩咐,喊一声便是。”
她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一股大力拉回。
“既然妳如此爱管闲事,本王一个人泡澡岂不寂寞?”
他一把将她抱起,扔入水中。
未等她惊呼,他已褪去衣物,跃入水中。
好在浴桶宽大,容得下两人。
水花四溅,打湿了她的发丝,脸颊微红,透着羞涩。
朱唇轻颤,双眸圆睁,终于害怕了吗?
他心底泛起一丝报复的快意,一把扣住她的肩,托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上那颤抖的唇瓣。
他本只想吓吓她,却不料怀中柔软的身子竟让他心生悸动。
欲望悄然滋生,难以自控。
官雪儿脸红心跳,欲挣脱,却被他紧紧搂住。
他冷眼看着她,语气森然:“本王不招妳侍寝,只因不屑,至于是否协调,还需一试。”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她私下与侍女的谈话,他竟会知晓?
他冷笑:“这王府之中,本王没有不知道的事。”
那一夜,王妃被召侍寝,两人缠绵悱恻。
窗外雨势渐大,敲打窗棂,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夜深,景殊玄沉沉睡去,忽然察觉身边有人。
他本能地一脚踢出,官雪儿猝不及防,被踹下床。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不耐烦地道:“回妳自己的房!”
说完,翻个身,继续沉睡。
官雪儿无奈,只得捡起衣物,伴着窗外瓢泼大雨,狼狈地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王府上下皆在私下议论,昨夜王妃被王爷一脚踹下床的“盛况”被值夜护卫亲眼目睹。
清晨,齐扬奉命调查官雪儿在官家的情况归来,向景殊玄禀报。
他才知,官雪儿在家中并不受宠,反被两位姐姐与弟弟欺辱。
她一向低调,安分守己,独居一隅,不问世事。
而传闻中安陵王认定的“宝藏”,是她母亲遗留的一面铜镜,据说有奇异力量,真假难辨。
景殊玄听得仔细,却未置一词。
末了,齐扬望了望窗外放晴的天空,试探道:“昨夜的雨,真是大得吓人。”
言下之意,是说王妃被踹下床后,顶着大雨独自回房的狼狈模样。
景殊玄难得露出一丝尴尬。
他习惯了独眠,二十多年来从未与人同床共枕。
昨夜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有人,本能地一脚踢出,事后才觉行为过火。
可那又如何?他虽不排斥抱她,却极度排斥有人侵占他的私人空间。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她的模样——圆润温婉,脸上总挂着温柔笑意。
想起她甘愿做花奴,毫无怨言地为他泡茶;想起她为他调理睡眠,精心准备花茶;想起她不顾他的冷言冷语,执意让他泡热水澡;想起她软软的身躯……
这个被他当作工具娶进王府的女人,正悄然在他心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第6章
喷嚏连连,鼻涕不断,一向身体强健的官雪儿,终于体会到了生病的滋味。
头昏脑胀,脸颊泛红,整个人昏昏沉沉。春梅在她床边絮絮叨叨,嘴里不停说着她命苦、运气差,好不容易与王爷圆了房,结果半夜三更就被王爷一脚踢回了房。
官雪儿心里烦躁,很想让春梅闭嘴,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会儿。但她的运气确实不佳,春梅还没说完,府中的丫鬟便来通报,说外面来了一个道士在闹事。
因为王爷中午出门了,作为王府的女主人,她责无旁贷地要出面处理此事。
她强撑着沉重的身体,拖着昏沉的脑袋,走出房门,一眼便看见一位年岁已高的老道士。他下巴上蓄着一缕雪白的胡须,身着破旧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柄拂尘,背上还背着一个破旧的布袋。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王府大门,找了一张紫檀大椅,毫不客气地翘起二郎腿,稳稳地坐在王府议事厅中央。
两旁的家丁和护卫围了一圈,不是他们没有本事将他赶走,而是这位老道士武功实在高强,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得连连求饶。
“我老道在此化缘,你们这些小崽子给我安分点,再敢对我无礼,小心我废了你们的腿。”
别看他年纪不小,嗓音却如洪钟,气势十足,震慑人心。
官雪儿揉着堵塞的鼻子慢慢走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老道士。只见他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她甩开春梅的搀扶,缓步上前,轻轻一礼,“请问老先生今日光临王府,有何贵干?”
只见那老头斜着眼看她,神情中带着几分轻蔑,“哟,这是从哪蹦出来的胖娃娃?”
胖娃娃?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官雪儿的身材确实略显丰腴,但好歹她也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怎也不至于被称为“胖娃娃”。
春梅心中不悦,上前一步道:“老头,你休要胡言乱语,这可是我们王府的七王妃。”
她原以为老道士听到“王妃”二字,多少会有些忌惮。
可他却依旧神色自若地抚着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着官雪儿,毫无敬意。
“哦,这么说来,你就是民间传说中那个又胖又傻、还缺心眼的官家三小姐?”
旁边的家丁听了,脸上皆露出不悦之色。
以前他们确实没怎么把这位官家三小姐放在心上。
但自从她进了王府,不仅待人温和有礼,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他们解围。就拿昨天的事来说,若不是王妃心地善良,练功房里的那几位恐怕今天连床都起不来。
人心都是肉做的,官家三小姐虽然看起来憨厚老实,但对下人却是真心实意的好。
这老头说话如此难听,众人心中自然不爽。
春梅更是气得半死,又胖又傻已经让她忍无可忍,死老头还加了个“缺心眼”。
唯有官雪儿依旧笑容可掬,脾气极好,“老先生今日来府上,是想化缘吗?”
对方毫不客气地点头,“我老道行走江湖,吃穿用度都离不开银子。最近手头有些拮据,恰巧路过贵府,见王府气势恢宏,想必里面定是富丽堂皇,富贵人家,所以想进来讨些盘缠。丫头,我老头也不贪心,准备个三五十万两银票拿来就行。”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化缘的道士?分明是来打劫的强盗!若不是见识过他的功夫,家丁们早就冲上去教训他了。
官雪儿也是一怔,吸了吸不断流出的鼻涕,有些为难地说道:“老先生是在与我开玩笑吧?”
他冷哼一声,眼神一瞪,“我可是认真的。”
“可是……三五十万是笔大数目,短时间内,我恐怕筹不出这么多银两。”
“筹不出也没关系。”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给我捶捶腿、揉揉肩,说不定我一高兴,那三五十万就免了。”
“喂,你这老头也太过分了,这可是我家王妃……”
春梅气得不行,想要上前理论,却被官雪儿拉住。
她依旧面带微笑,走上前,乖巧地半蹲下身子,开始为老道士按摩腿部。
那老头也不客气,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闭眼享受。
其他人见状,虽觉得有些不妥,但王妃都亲自侍候了,他们这些下人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件事也再次印证了,这位官家三小姐,确实是个不懂反抗的傻姑娘。
“丫头,我口渴了,奉茶。”
官雪儿起身,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恭敬奉上。
老道士接过,细细品尝,点头称赞:“嗯,这茶不错,泡的是什么?”
“是茉莉花瓣,能提神醒脑。”
奉完茶,她又绕到他身后,为他揉肩,直把他侍候得舒服得连连哼哼。
景殊玄回到王府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众家丁见王爷归来,纷纷行礼,唯有那老道士眯了眯眼,扯了扯官雪儿的衣袖,努了努下巴,“那人是谁?”
官雪儿瞥了景殊玄一眼,脸颊微红。
“他就是七王,我的夫君。”
“哦,原来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景殊玄啊。”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老头若只是得罪王妃还好,若得罪了王爷,恐怕小命难保。
只见景殊玄眯着眼走到老道士面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师父,您下山怎么也不派人送个信?”
若不是府中下人及时报信,说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刁难王妃,他也不会匆匆赶回王府。
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清楚,自己担心的到底是官雪儿的安危,还是王府被外人闯入的威胁。
而他一句“师父”,令众人震惊不已。
是他们听错了吗?
七王的师父,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莫上离,那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据说连当今皇上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不但武功高强、医术精湛,更是在江湖中被誉为“泰山北斗”,神仙一般的存在。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没好气地瞪了景殊玄一眼,甩了甩衣袖,“我都已经装扮成这样了,你还一眼认得出来?”
景殊玄神色不变,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官雪儿身上。
她脸颊通红,眼神略显浑浊,显然是大病将至的征兆,莫非是因为昨夜……
官雪儿打了个喷嚏,冲着老道士一笑,“看来您果然与七王关系非同一般。”
老道士一愣,“你怎么猜到的?”
她指了指他的脚,“如果您真是个落魄的老道士,脚上就不会穿缎面绣花纹的鞋子了。”
况且这是七王府,敢如此放肆闯入并如此嚣张的人,定有来头。
“没意思,没意思。”
老道士指着景殊玄,“你是个人精,娶了个媳妇还是个人精。人家都说你又笨又傻又好骗,看来传言不可信。”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家王妃一直忍让这位老道士。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能坐上王妃之位的女子,果然不是普通人。
老道士抱怨了一阵,一把扯下假胡须。再仔细一看,这人并不老,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修长,面容俊秀,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除了脾气古怪些,其他方面都正常。
他围着官雪儿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嗯,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可惜命不好,嫁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还没进门,就听说我这坏徒弟虐待妻子,看你的样子,病得不轻啊。”
官雪儿红着脸,偷偷看了景殊玄一眼。
景殊玄也有些尴尬地回看了她一眼。
见她脸色不好,又被师父折腾了半天,心中难免愧疚,但他一向高傲惯了,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回头瞪了站在一旁的春梅一眼,“愣着干什么,送她回房,病不养好,不准下床。”
语气霸道而专制,吓得春梅一激灵,连忙扶住官雪儿,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唉!她也命苦,这辈子只敢在小姐面前耍威风,一遇到这位冷面王爷,就只剩吓得瑟瑟发抖的份了。
主仆二人离开后,莫上离笑嘻嘻地看向自家徒弟,“你眼光不错,那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捉弄起来还挺带劲。”
景殊玄脸色阴沉。
不知是因为对新婚妻子病情的担忧,还是因为自己那颗向来冷漠的心,最近竟有些不受控制。
他一向是个能掌控全局的人,偏偏这次,有些拿捏不准了。
第7章
幸亏官雪儿的身体一向硬朗,再加上景殊玄的师父莫上离乃是闻名遐迩的神医。
几剂汤药被强行灌下,每日还有厨房精心熬制的药膳进补,不过两天时间,她的风寒便痊愈得干干净净。
莫上离也坦然地在王府住了下来。从外表看,他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
可细问之下才知,老爷子今年竟已有六十八岁,驻颜有术的功夫令府中一众丫鬟艳羡不已。
莫上离对官雪儿这个徒弟媳妇颇为喜爱,自她病愈之后,每日都要将她唤到身边闲话家常。
景殊玄虽然依旧一副冷面示人,但言行举止之间,对王妃的态度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漠视。
几日前,师徒二人在书房中边品茶边对弈,她摇着小扇子在一旁看热闹。
眼看莫上离凌厉的攻势即将让景殊玄落败,她轻咳一声,用扇子遮住嘴,在景殊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随后局势逆转,莫上离被自家徒弟杀得溃不成军。
老头输棋,气得不轻。
别看他在外头声名赫赫,实则性格颇为孩子气。输了棋便愤愤不平地瞪人,又看不得徒弟得意,一怒之下推翻棋局,还将景殊玄珍藏的一副白玉棋子摔丢了好几颗。
景殊玄也是个脾气倔的,丢了爱棋,气得不轻,当即下令,三日之内不准给老爷子炖肉吃。
虽说莫上离是七王爷的师父,但在王府之中,终究王爷最大。
那些厨子与侍女听闻命令,虽同情老爷子,却无人敢违抗主子的旨意。
莫上离气得不行,在屋内破口大骂,连景殊玄的祖宗三代都被捎带进去。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官雪儿亲自下厨,炖了一大盘香喷喷的古老肉,偷偷送进老爷子的房间。
莫上离满脸不悦地瞪了她好一阵,终于在她再三劝说下,装模作样地说自己懒得与晚辈计较,抱着盘子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把景殊玄从头数落到尾,最后眼神飘向官雪儿。
“没想到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棋艺竟这般了得,明明眼看就要赢了,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局势就翻盘了,害得我这老头颜面尽失。”
官雪儿笑嘻嘻地摆手,“我哪会下棋啊,当时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反倒害您输了棋。这不,我自知罪过不小,特意来给您赔罪。”
莫上离慢悠悠地喝着酒,哼了几声,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腰间挂着的香囊上。
“那香囊是你亲手绣的?”
“您是说这个?”
她拿起香囊,摇了摇头,“这是我娘绣的,我可绣不出来。”
“拿过来我瞧瞧。”
她连忙解下香囊递过去,莫上离接过,细细端详上面的花纹。
“蔓夕花?塔洛族的族花。”
他掂了掂香囊的分量,一翻手,一枚精致的铜镜掉了出来。
官雪儿凑近了些,好奇地问:“您知道塔洛族?”
莫上离笑了笑,拿起铜镜细细端详,“我这把老骨头吃过的盐,可比你这丫头吃过的饭还多,怎么可能不知道塔洛族。”
他一边说,一边研究着铜镜上的纹路。
“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说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据说能召唤雪妖。”
莫上离来了兴趣,“召唤雪妖?”
“嗯,传说塔洛族在南方,气候温暖湿润,可自从族人发现了这面镜子后,天气就开始异常,先是连降大雪,还有人在雪中见过雪妖出没。”
官雪儿绘声绘色地讲着,“所以后来有人说,这是一面照妖宝镜,能引出雪妖,十分神奇。”
“你娘是塔洛族的人?”
她点点头,“是的,不过自从她嫁给我爹后,便深居简出,直到临终前,才把这面镜子交给我,让我好好保管。”
莫上离神色凝重地端详了许久,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将铜镜重新放入香囊,还给她,淡淡地说:“这小物件确实是个宝贝,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官雪儿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有话不便说,便不再追问。
莫上离刚咬下一块肉,门口便传来脚步声,还有下人恭敬地喊了一声“王爷”。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肉吞下,顺手拿块布帘盖住桌上的肉。
官雪儿被他慌张的样子逗得想笑,可还没笑出声,景殊玄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天气晴朗时,他的右腿跛得并不明显,但若仔细观察,仍能看出他走路的姿势与常人不同。
成婚已有时日,她早已了解景殊玄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虽然外间传言他冷酷无情、残暴狠戾,但相处久了,她发现他除了嘴硬脸冷之外,其实并无大碍。
当然,她也一直好奇他腿伤的由来,但府中上下,包括齐扬和岳管家,每当提及此事,皆神色有异。
想必其中另有隐情。官雪儿默默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能解开景殊玄的心结。
景殊玄显然不意外她会在此,早在来之前,便已有人禀报。
他目光一扫,落在被布帘遮住的桌面上,走过去,不发一语,掀开布帘,半盘吃剩的古老肉赫然显现。
莫上离嘟了嘟嘴,哼了一声。
官雪儿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
“视本王的命令如无物,看来一个个胆子不小。”
“哼!不孝徒弟!”
莫上离咕哝着,心想天下还有比他这个师父更憋屈的吗?
官雪儿赶紧站起身,拉了拉景殊玄的衣袖,“您别责怪师父,是我擅自做主,冒着违命的风险,执意给师父炖肉吃的。若要罚,就罚我好了。”
景殊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软嫩的小手拉着自己的衣袖,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娇憨,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京城佳丽众多,却无人如她这般令人由衷感到舒心。
世人皆说她傻,其实她只是性情温和。
景殊玄未察觉,自己眼底竟闪过一丝温柔。
一旁的莫上离瞧在眼里,心中暗笑。他这徒弟从小高傲自负,如今竟能流露出如此柔和的神情,实在难得。
轻轻一声咳嗽,将景殊玄拉回神来。他竟对着一个女子发呆了这么久?
耳根微微泛红,心头一阵恼怒,他瞪了官雪儿一眼,“你胆大妄为,违抗本王之命,的确该罚。”
千百种惩罚在他脑海中浮现,最终却只指了指门外,“去泡壶茶过来。”
官雪儿被他故作凶狠的模样逗得差点笑出声,又怕真惹恼了他,便乖巧地点点头,“我这就去。”
直到她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莫上离才走过来,搭上他的肩头,“徒弟,为师发现你最近比以前可爱多了。”
景殊玄脸色一沉,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神情满是不屑。
莫上离却不恼,掐指一算,露出笑意,“难怪我看那丫头顺眼,原来她是你的福星。徒弟,好好对待她,自她进门后,你的命运已悄然改变。”
“别拿那些江湖玄学糊弄我,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信什么天命。”
说着,他抬起手,那是方才从她身上悄悄取回的香囊。
“娶她为妻,除了不让安陵王得逞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
有消息称,塔洛族公主在当年的夺位战中失踪,她身上带着一面照妖镜,据说能召唤妖物,更藏有巨大宝藏。
多方查证,才知当年公主被南岳兵部尚书收为义女。若无意外,官雪儿便是塔洛公主的后人。
而这块看似普通的铜镜,极有可能隐藏着惊天秘密。
这也是景殊玄当初为何要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娶官雪儿为妻的真正原因。
安陵王自认掌握了塔洛公主的下落,便暗中派人入京,欲抢先一步。
只是他似乎忘了,景殊玄在暗处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
“徒弟,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执着于与安陵王较量。”
景殊玄脸色一冷,紧握香囊,“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肯让你医治我这条残腿吗?”
莫上离沉默。
“有些仇恨,需要用痛苦来铭记。”
“你太固执。”
他冷笑一声,“固执未必是坏事,欠我的,终归要还。”
“那雪儿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莫上离直视他,“若你的仇恨,是建立在他人幸福之上,即便复仇成功,你又能得到多少满足?”
不等景殊玄回应,莫上离端起剩下的半盘肉,拎着酒壶,悠然转身离去。
景殊玄被他说得心绪翻涌,百感交集。
想到官雪儿,她不过是自己复仇路上的一枚棋子。
可如今,他却无法再将她当作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细细摩挲着香囊中的铜镜,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她将它视若珍宝,陪伴多年。可如今,它却成了权谋与利益的筹码。
不知这枚铜镜的宿命,是它的悲哀,还是她的悲哀。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悄然潜入官雪儿的卧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借着窗外洒下的月光,静静凝视熟睡中的她。
她睡颜恬静,呼吸轻柔,宛如未谙世事的孩子。
她是他的王妃啊。
师父说,她的出现会改变他的一生。
师父说,要他珍惜她的一切,因为她是扭转他命运的福星。
他不信,因为他这一生,从未有人真正走进他的心。
他不屑去爱,也不愿去爱,这样的人,怎会拥有幸福?
可眼前这张脸,却让他心生牵挂,不愿她伤心,不愿她难过,就连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铜镜,他也舍不得夺走。
修长的手指在她脸庞上方轻轻游移,勾勒着她的轮廓。
许久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迅速将白天偷走的香囊轻轻塞进她的枕头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无声离去。
算了,就算那铜镜中真藏着倾国宝藏,只要敌人尚未现身,就让它继续留在她身边吧。
屋内恢复寂静,躺在床上的官雪儿缓缓睁开眼,望着被轻轻掩上的房门,伸手摸出枕头下的香囊。
那枚圆润的铜镜安然无恙,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她轻轻抚摸着,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景殊玄,其实你对我,已经开始用心了吧!
第8章
这几日天气转晴,阳光明媚,温暖宜人。
景殊玄的贴身侍女碧晴,遵照官雪儿的指示,将他房中所有的被褥都搬到庭院中晾晒,接受阳光的洗礼。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叮嘱厨房,在菜肴中尽量减少辣椒、大蒜等味道浓烈的食材使用。
王府中凡是有空地的地方,都被官雪儿亲手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花卉。
原本空荡荡的后花园,经过她的精心布置,如今已是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就连府中负责日常事务的丫鬟们,也被这美景所吸引,时常趁着空闲跑到花园里,陪伴王妃一起照料花草。
自从景殊玄饮用了她亲手晒制的菩提子花茶后,夜间的睡眠质量明显提升,脾气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府中下人们挨训受罚的频率也随之大幅减少。
官雪儿虽贵为王妃,却从不摆架子,为人亲和,待下宽厚,处理事务也井井有条。
日子一久,整个王府上下都对她心生敬爱,将她视作府中的福星。
起初,众人并不明白王妃为何要动员全府晒被子,厨房的管事也搞不清为何突然要减少辛辣菜色。
直到雨季来临,才终于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景殊玄每逢阴雨天气,腿上的旧伤便会发作。
而辛辣的食物会加重他的病情。
潮湿的被褥盖在身上也不舒服。
但经过阳光曝晒后,被子变得柔软蓬松,盖着不仅温暖,还能从心理上带来一丝慰藉。
景殊玄平日嗜辣如命,如今被限制了口味,虽在雨季旧伤仍会隐隐作痛,但疼痛程度已远不如从前那般剧烈。
从府中陪练的家丁们最近没有再添新伤来看,以往每逢雨天便会大发雷霆的王爷,这次确实没有再迁怒于人。
对于这种改变,景殊玄虽然嘴上未曾提及,但内心其实颇为满意。
近来,他已习惯了与官雪儿一同用膳,无论是早、午、晚三餐,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莫上离则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有时数日不见人影,有时又突然出现在王府。
自六七岁便跟随师父的景殊玄,早已习惯了他的行踪不定。
这日,天色阴沉,清晨便下起了细雨,到了傍晚仍未停歇。
自从上次在雨天被官雪儿强迫泡了热水澡之后,他发现热水确实能缓解腿部的不适与烦躁情绪。
他有些懊恼地意识到,自从官雪儿嫁入王府后,她已经彻底打乱了他原本平静而单调的生活节奏。
“碧晴……”
门外的贴身侍女立刻应声而来。
“去把官……王妃叫来。”
碧晴领命而去,不多时,便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王爷?”
“进来!”
官雪儿的鞋履已被雨水打湿,发梢还挂着细密的水珠,脸颊泛红,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冒着雨一路小跑过来的。
她这副模样,竟让他心头一热,竟生出一股将她拥入怀中、肆意亲昵的冲动。
他咽了咽口水,对自己的这种念头感到些许震惊。
原来官雪儿对他的影响,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心生不甘,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恼意。
“妳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官雪儿站在门口,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刚刚还在后花园调配花肥,就见碧晴匆匆跑来告知王爷传唤。
说起来,近来景殊玄虽然依旧沉默寡言,表情也依旧冷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从最初的互不干涉,发展到如今每日共进三餐。
偶尔他心情好,还会夹菜给她。
但此刻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她便乖乖走近。
只见宽大的木桶中,景殊玄赤裸着上身,乌发在水面漂浮,因水温的关系,他白净俊朗的面容透出一丝红润,显得格外迷人。
倘若他性情温和些,笑容再多些,该是怎样的一个完美之人?
官雪儿正暗自想着,却听景殊玄语气一沉:“妳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呃……”
她是什么身份?这话问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妳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就该谨守妇道,难道侍寝这种事情,还要本王亲自教妳不成?”
景殊玄话音刚落,官雪儿的脸颊便瞬间红到了耳根。
第9章
侍寝?
她又岂敢如此大胆?王爷没有召见,她怎么敢擅自前来打扰?
“还在发什么呆?乖乖下来陪本王沐浴,洗完澡之后,再好好躺到床上伺候本王。”
景殊玄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般幼稚的话语。
其实……他只是太想念她的气息,渴望与她亲密相处。
只是他这个人,向来不善言辞,就算心里装着人,也说不出温柔体贴的话语,更不会低声细语地哄慰。
官雪儿被他如此直白的话语羞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既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景殊玄也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怎么就说出这种蠢话来了。
可眼下,一个坐在浴桶里,一个站在浴桶外,气氛显得格外尴尬。
她咬着唇,脸颊泛红,那副羞涩的模样却格外动人。
他一时情动,猛地从水中站起,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随即双臂一用力,将她横抱入浴桶之中。
门外的碧晴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脸上一红,连忙掩好房门,低着头匆匆离去。
直到怀中的女子贴近自己,他才注意到她左上臂处那道刺眼的疤痕。
那道伤疤又长又粗,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她白皙的手臂上,颜色粉红,虽已愈合许久,却依旧触目惊心。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微微凸起的伤痕,虽然早已结痂,却仍能想象当初伤势之重。
“这是怎么弄的?”
官雪儿脸红着低头,“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神情凝重,语气坚定,“本王要知道。”
“嗯……是我弟弟调皮,不小心划伤的。”
想起当年在官家的日子,她便一阵心酸。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不再疼爱她,姐姐也冷漠疏远,就连四姨娘所生的弟弟,也常常欺负她。
五年前,弟弟想要抢夺母亲留给她的那面铜镜,她死死护着不放,结果被对方用利器划伤了手臂。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东西,唯独母亲留下的遗物,无论如何都不愿被人夺走。
景殊玄的眼神渐渐深沉,怜惜地抚摸着那道丑陋的疤痕,低声说道:“总有一天,本王会替你讨回这口气。”
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吻了下去。
又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
王府的灯火,随着夜色渐深,一盏接一盏熄灭。
激烈的欢爱过后,精疲力尽的景殊玄搂着官雪儿,沉沉睡去。
黑暗中,她静静凝望着他那张带着些许天真心绪的睡颜。
这个人,清醒时总是故意展露出冷酷、霸道、任性的模样。
只有在熟睡时,才像个孩子,流露出令人心疼的纯真。
“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能嫁给你,这一生我已无憾。”
她轻声说完,小心地将搭在胸前的手臂移开,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悄无声息地掩门离去。
翌日清晨,景殊玄从梦中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搂那柔软的身子,却扑了个空。
他猛地清醒过来。
人呢?
他四下寻找,发现官雪儿早已不见踪影。
从床边早已冰冷的温度来看,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不悦。
居然敢不经过他的允许就悄悄离开?这女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阴沉着脸穿衣洗漱,从碧晴口中得知,官雪儿在半夜便悄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用早膳时,终于见到了那个“逃走”的女人。
刚一见面,他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昨晚你为何离开?”
府中伺候的下人们耳朵一个比一个灵,听到这话,脸上纷纷露出古怪的神情。
官雪儿正要夹菜,被他这么一问,愣在当场。
“王爷不是不习惯身边有人吗?我可不想再被王爷一脚踹下床。”
几个侍女闻言,纷纷脸红,有的甚至偷偷掩嘴轻笑。
景殊玄脸色一沉,既气又无语。
这女人还真记仇,明明已经说过那次踹她只是出于本能,又不是有意为之,她居然还记到现在。
可她的话也没错,他的确不习惯有人陪睡。
但清晨醒来没能在身边找到她,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还未开口,府中的岳管家便匆匆赶来,低声禀报:“王爷,皇上刚刚派人传来口信,说早朝过后,邀您入宫一叙。”
第10章
当今天子景殊澜,年方二十七,在位已有八年,素以仁德治国,使得南岳江山繁荣昌盛、井然有序。
这位英明贤能的君主,令朝中文武百官心服口服,唯有一事令他们隐隐忧虑:若皇帝对七王不过于纵容,那便更加完美了。
七王在朝臣心目中的形象一向是独断专行,对繁文缛节与皇家祖制毫不在意。
虽说坊间流传他行事狠辣、手段残忍,其实多有夸大其词。
然而,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即便他是天子亲弟,那说一不二、随心所欲的性子,仍令大臣们颇为不满。
每当有人向皇帝抱怨七王时,景殊澜总会说道:“免跪令与不死金牌,是先皇亲赐七弟的。我南岳皇族以孝为先,若贸然收回成命,先皇在天之灵必会责怪朕不孝。”
一次次的推脱,一次次的解释,最终,朝臣们得出了一个共识:
七王之所以如此桀骜不驯、我行我素,完全是皇帝自己一手宠出来的。
皇宫御书房,是景殊澜批阅奏折、接见大臣的重要之地。
此刻,他遣退了左右侍从,不再摆出君临天下的威严姿态,而是像寻常百姓一般,与七弟并肩而坐,一同品茶谈心。
“武子鹰在这个时候提出要送女子前来和亲,七弟,依你之见,这安陵王究竟意欲何为?”
他慢条斯理地品着御赐的上等龙井,眉头微皱——这茶虽好,却比不上他家中雪儿泡的菩提子花茶来得清雅怡人。
他自己都没察觉,在想到官雪儿时,不自觉地已将她视为家人。
面对皇帝的询问,七王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冷哼一声:“此人素来野心勃勃,此时送女子入京,若说毫无图谋,谁信?”
景殊澜轻抚下巴,似陷入沉思。
在他尚未登基之时,便曾听先皇提及安陵王武家的往事。
武子鹰之父武熊飞,乃南岳赫赫有名的大将,曾是当世称颂的兵马战神凤无忧麾下得力将领。
他战功彪炳、骁勇善战,为南岳江山立下汗马功劳。
但自从数十年前凤无忧与北麒签订休战盟约后,武熊飞因无仗可打,被先皇封地于安陵,从此成了安逸一方的王爷。
武熊飞之子武子鹰,自父亲去世后承袭安陵王爵位,在安陵俨然成了土皇帝。
天下江山,人人觊觎,皇位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之物。武子鹰素有野心,怎甘心久居封地?
更何况,他与七王素来不睦,七王的腿伤,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三年前,七王查出户部尚书贪污军饷,将其抄家,而此人正是武子鹰的亲娘舅。
朝廷斩其亲舅,无疑是对武家的极大羞辱,武子鹰一直耿耿于怀,伺机报复。
他暗中招兵买马、私设小朝廷之事,景殊澜早已有所耳闻。
如今,南岳与多年休战的北麒再起纷争,局势紧张,其余诸国也对南岳虎视眈眈。
朝中多数兵力已调往边关驻守,而武子鹰手中握有三十万兵权,若此时激怒对方,极可能引发内乱。
而武子鹰并非愚人,他羽翼未丰、兵力尚弱,若贸然起兵,胜算极低。
因此,他突然遣使入京,信中言明,愿将义妹送来京城联姻,以表对皇上的忠心。
景殊澜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来送美人填充后宫。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这才召七弟入宫,商议武子鹰此举背后的真正目的。
一直沉默的景殊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却未立即作答。
景殊澜也不催促,温和一笑:“对了,听说那位官家三小姐不仅身形丰腴,还痴傻异常,嫁你为妃,可委屈了七弟?若你愿意,朕可下旨为你在京城另选名门闺秀,册封为侧妃,纳为侍妾。”
“这话是谁说的?”景殊玄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大家都这么说。”皇帝一脸无辜。
“皇上何时也学起那些三姑六婆,喜好议论是非了?”
他对有人用轻蔑之语评价自己的王妃极为不满,即便那人是皇帝也不行。
不等皇帝回应,他便放下茶盏,冷声道:“我还有事。”随即起身拂袖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景殊澜摇头轻笑,既无奈又有些欣慰。
说起来,自打七弟娶了官三小姐为妃后,性情似乎真的有些变化了。
……
傍晚,忙完王府大小事务后,官雪儿做了几样景殊玄喜欢的点心,亲自送至他房中。
自从厨房改清淡饮食后,他虽略显不满,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
王府上下皆感震惊,看来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确实与日俱增。
王爷不仅乖乖忌了口,还每日按时享用有助于安眠的膳食点心。王爷休息得好,心情自然舒畅,挨骂的人自然也少了。
王府上下近来一片祥和,皆归功于王妃。
“今日皇上召你进宫,可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快之事?”
景殊玄一边看书,一边吃点心,闻言抬眸:“何出此言?”
官雪儿温婉地倒了杯茶递给他:“自你回府后,神色一直不佳。王府之中,无人敢惹王爷不悦,能让王爷不快的,除了当今圣上,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人。”
景殊玄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情有多糟,他本就冷淡惯了,今日回府后之所以神情凝重,是因为大敌当前,他在思索对策。
然而,官雪儿的细心让他心中微动,这种被牵挂的感觉,确实令人心暖。
他起了几分戏弄之意,盯着她圆润娇嫩的脸庞,装作认真地说:“皇上说,本王娶的王妃不但身形丰腴,还是个痴傻之人。娶这样的女子进门,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他建议我多纳几位美貌端庄的侧妃,将来在正式场合,也好撑撑门面。”
他本以为她会因此伤心难过,谁知她却微微一笑,语气平静:“那王爷心中,可已有侧妃人选?”
景殊玄见她如此淡然接受,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毕竟是她的夫君,如今当着她的面说要纳妾,她竟毫无醋意?
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软的腰肢,官雪儿吃痛,皱眉鼓腮:“王爷,你干嘛掐我?”
“妳身上的肉又厚又软,掐着舒服。”
说着又要动手,她连忙躲开,委屈地揉着被掐之处:“我比旁人丰腴些没错,可也不是给王爷当玩物的。”
“谁让妳胖胖的那么好捏,过来,再给本王捏几下。”
她连连摇头,气鼓鼓地躲到一旁:“王爷,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觉着有趣,我却痛得很。”
“痛几下又如何,难道妳不该哄本王开心?”
“凭什么?”
“就凭……”
他邪魅一笑,一把将躲到远处的她拉进怀中:“妳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娘子。”
官雪儿跌坐在他腿上,脸颊微红,偷眼看他:“王爷不是说要纳貌美如花的姑娘为侧妃吗?那你快些娶她们回来,最好找些年轻的,身子更嫩,掐着更有趣。”
景殊玄听后哭笑不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若本王真娶了别人为妃,妳就一点也不吃醋?”
她轻轻捏着他的手:“吃醋可是犯七出之条的。况且……我知道王爷当初娶我,并非出于爱慕。”
景殊玄一怔,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道出此事。
这场婚姻本无太多情意,两人自成婚以来,彼此心照不宣,从未提起。
如今她主动提起,他心中竟有些涩然,说不清是何滋味。
“那妳可知,本王为何娶妳?”
官雪儿从他怀中抬起头,缓缓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镜:“是因为这个吧。”
旁人皆说她痴傻,实则她只是装傻。装傻,是为了更好地生存。
她在官家本就不受宠,若非景殊玄半路将她娶入府中,此刻她恐怕早已成了安陵王的妻。
而她这个一向无人问津的官家三小姐,为何会成为安陵王与七王爷争夺的对象,她心知肚明。
这一切,皆因这枚铜镜。
“妳都知道?”景殊玄震惊。
她点头,紧握铜镜:“那晚你将镜子送回我房中时,我便已猜出七八分。”
“妳不想问为何吗?”
“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景殊玄沉默片刻:“近日有人传言,这镜中藏有惊天宝藏。”
“宝藏?”官雪儿怔住,一时难以接受。
“我娘只说此镜可招雪妖,至于宝藏之事,我从未听闻。”
景殊玄轻哼:“妳太天真,世上哪有什么雪妖?”
“可塔洛族四季如春,从未下雪,自从族人得到这枚镜子后,竟连降大雪……”
“那是气候异常所致。若真能招妖,妳现在招一个给我看。”
官雪儿顿时语塞,她对着这镜子十几年,还真没招出过什么妖怪。
或许,那几场大雪只是天象异常,与镜子无关,只是被传得久了,才有了“照妖镜”的说法。
“但我娘真的从未提过宝藏之事。”
“她不提,并不代表没有。对妳而言,许多事不知,比知道更幸福。”
“那你呢?你相信镜中真有宝藏吗?”
“信与不信又能如何?如今妳是本王的娘子,有妳,就等于有镜子。若真有宝藏,旁人也休想染指。”
他早已暗中查清塔洛族的过往。
塔洛王因机缘巧合得此铜镜,之后塔洛族竟连降大雪,便有人造谣,说是此镜可召雪妖。
虽只是传说,但塔洛族人却深信不疑,将镜子奉为神物,年年供奉。
塔洛王更向族人宣告,凡对镜子有歹心者,必遭天谴。
因此多年间,族人皆将镜子敬若神明。
但世间总有不安分之人,妄图借镜招妖,称霸天下。
于是原本安稳的塔洛族陷入混乱。
塔洛王虽知雪妖之说子虚乌有,但此镜并非寻常之物,据说其中藏有惊天宝藏,内有无数金银珠宝与稀世神物。
为防天下大乱,他借天象异变之机,制造出雪妖之说,以此震慑族人。
可惜,仍有人心怀不轨,搅乱塔洛族安宁。
塔洛王在叛乱中受伤,临终前将镜子传予独女,而这位公主在动乱中失踪,镜子的线索也随之中断。
野心勃勃的武子鹰,在暗中招兵买马时,偶然从塔洛王旧部口中得知公主下落,也得知镜子尚在人世。
经多方查探,最终锁定官家三小姐官雪儿身上。
只是上次他派人提亲,却被自己横插一脚,想必此刻武子鹰在安陵,定是气得吐血。
一想到此,景殊玄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若有一日,我与藏有藏宝图的镜子同时遇险,你会救谁?”
官雪儿突然发问,眼中满是期待,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愣了一下,故作冷漠道:“藏宝图,自然比妳的命更重要。”
话音刚落,他清楚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很快,她便强颜欢笑:“是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爷的选择没错。”
说着,她试图挣脱他的怀抱:“时候不早了,我该回房休息了。”
景殊玄却不肯放手,将她紧紧抱住:“今晚不准走。”
她瞪他一眼:“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还留我在你房中侍寝?”
他固执地答道:“侍不侍寝,与本王喜不喜欢妳,有何关系。”
这男人说话总令人火大,官雪儿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直磨牙。虽知他口是心非,但她心中仍觉难受。
“当然有关,彼此喜欢,做那事才会有感觉。”
景殊玄邪魅一笑:“本王会带给妳感觉的。”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一夜,王爷缠着王妃索要无度,整整一夜,官雪儿都未能如愿从景殊玄房中溜出。
第11章
景殊玄虽在刑部任职,却只是名义上的官职,朝中大小案件他极少亲自出面处理,但若属下办事不力,一旦传入他耳中,后果往往极为严重。
因此,尽管表面上他是个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刑部在他的掌控之下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而在暗地里,他通过贩卖情报、与江湖势力暗中合作等方式,不断巩固和扩大朝廷的影响力,手段高明,成效显著。
正因如此,朝中那些惯于耍小聪明的官员,常常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出卖,证据确凿之下,只能接受严惩。
然而,这位威名远播的七王爷,最近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自从安陵王武子鹰派遣他名义上的义妹前往京城出使以来,朝廷上下便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
众人皆知安陵王不可轻易招惹,不仅因为他手中握有三十万精兵,更因他卓越的军事才能与统帅能力。
自从昔日战神、兵马大元帅凤无忧去世后,南岳国中真正有能力的将领都被派往边疆驻守。
而如今,唯一留守京城的护国大将军,手下也仅有二十万兵马可用。
若此时贸然调回边防军队,其他国家势必趁虚而入,届时南岳将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
因此,眼下朝廷唯一的应对之策,便是静观其变,等待局势进一步明朗。
官雪儿走进书房时,正看到景殊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以为是近日连绵的阴雨导致他旧伤复发,便上前关切地问道:“你的腿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景殊玄回过神来,看见她眼中的担忧,心中一阵温暖,原本压抑的情绪仿佛也随之消散了些许。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右腿,点了点头,“确实有些不适。”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一直阴沉,再这样下去,恐怕今年的庄稼要受些影响了。”
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将他的右腿轻轻搁在自己面前,“我帮你揉一揉,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
景殊玄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竟如此认真,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官雪儿并未多想,她深知这位王爷脾气古怪,一旦心情不好,整个王府都会陷入紧张氛围。
为了王府的安宁着想,适时安抚好王爷的情绪,无疑是上上之策。
成婚以来,她对景殊玄那种嘴硬心软、死要面子的性格早已了解得七分清楚。
景殊玄其实很享受她的温柔服侍。她手指柔软,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虽然那条腿早已痊愈多年,但每当与她相处之时,他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放松。
无论心中多么焦躁、烦闷,甚至是忧郁的情绪,似乎都能在她的陪伴下慢慢平复。
也许正如师父所言,她的出现,或许真的能改变他的命运。
但如今,他大仇未报,国家又面临危机,心中难以平静,有些承诺他还不愿轻易许下,更怕一旦承诺,便无力承担。
“王爷,我听师父说,其实您的腿疾是可以彻底治好的。”
“那又如何?”他语气冷淡地回应。
“我只是觉得,与其每逢阴雨天都要忍受痛苦,为何不请师父帮您彻底治好呢?”
“唯有疼痛,才能让我永远铭记那份仇恨。”
官雪儿被他那副神情吓了一跳。
虽然齐扬与岳管家从不在私下议论此事,但她知道,当年导致景殊玄残疾的罪魁祸首,正是不久前在朝堂上提议迎娶自己的安陵王。
虽然她与安陵王素无交集,但每每想到自己曾是这场政治博弈中的“战利品”,被景殊玄以强硬手段迎娶入府,心中难免有些复杂。
尽管如此,她仍感到一丝庆幸,比起那个野心勃勃的安陵王,她更愿意成为景殊玄的妻子。
一边为他按摩着腿,她一边轻声说道:
“王爷,别怪我多嘴,您这样做,其实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对您而言,这并不值得。”
景殊玄心头一震,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内心深处。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仇恨,他还无法轻易放下。
见他不再言语,官雪儿担心他心情不佳,怕自己再多说几句会惹他不快,便收住了话头,开始想着如何让他开心起来。
“王爷,我给您讲个笑话吧。”
她不愿让这沉默继续下去,于是笑着开口:“从前有个穷人,无意中救了一位神仙,神仙为了报答他,便带他来到海边,还给了他几个袋子,让他装一些石头回去。”
见他神情渐渐被吸引,她心中欢喜,继续说道:
“那穷人感到很困惑,不明白神仙为何让他装石头,但又不好违抗神仙的旨意,便象征性地装了半袋石头,将其他袋子都扔了,只留下最小的一个,装了一点点,便告别神仙回家了。”
“回到家后,他打开袋子,发现了一件既让他欣喜又让他懊悔的事。”
说到这里,她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王爷,您猜发生了什么?”
景殊玄听得入神,再加上腿上的按摩令他极为舒适。
见他没有回答,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她也不再卖关子,笑着揭晓谜底:
“那袋子里的石头,回到家后全都变成了金子。”
“穷人高兴的是自己终于摆脱了贫困,但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不多装一些石头带回去。”
说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娘当初讲这个故事时,我就在想,如果是我,就算累死,也会把所有袋子都装满,要是所有石头都变成金子,那该有多富有啊。”
景殊玄被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逗笑了,细细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所以说,有些东西虽然看起来不起眼,甚至被视为废物,被随意丢弃,但也许在关键时刻,它们却能变成真正的财富。”
废物变黄金……
废物变黄金?
这番话仿佛点醒了他!
他灵光一闪,顿时像是被神仙点化了一般,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本王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雪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
说完,他兴奋地冲了出去,留下官雪儿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王爷到底怎么了?她到底帮了他什么忙?
第12章
自从那天景殊玄因官雪儿的一句话而兴致勃勃地说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之后,这几日他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忙碌,整日不见踪影。
而失踪了一段时间的莫上离,昨日终于精神抖擞地回到了王府,兴高采烈地住进了西厢的上等客房。
刚踏入府门不久,他便点名要徒弟媳妇亲自下厨,做几道下酒的好菜送到房中。
官雪儿自然不敢怠慢,亲自下厨,精心准备了十几道菜肴,只为讨老爷子欢心。
莫上离这个人有个独特的性格,他交友讲究缘分。
若这个人不对他的眼缘,无论对方如何讨好奉承,也得不到他半点青睐;可若对上了他的脾性,那便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官雪儿恰好就是那个被他看上眼的人,这与她是否是自己的徒弟媳妇毫无关系。老爷子喜欢她,只是因为觉得她顺眼,性情投契。
“走了这么多地方,尝过这么多美食,还是雪儿做的古老肉最合我老头子的胃口。”
莫上离显然被官雪儿的手艺彻底征服,一边吃着喝着,还不忘顺口夸上几句。
官雪儿乖巧地倒了一杯上等的梨花白递过去,轻声笑道:“我的手艺哪能和府里的大厨相比,不过如果师父您喜欢,以后我天天给您做。”
“唉!还是女娃娃贴心,会哄人。哪像我那个冷脸徒弟,自打他六岁上山,就没说过一句让我老头高兴的软话。”
“可我听岳管家说,王爷小时候长得挺可爱的。”
“长得可爱有什么用,那小子仗着他爹是皇帝,小时候可傲气得很。”
说起徒弟小时候的糗事,莫上离顿时来了劲头,几乎把他知道的景殊玄童年糗事全数抖落出来。
当她得知七八岁时的景殊玄,居然会因为师兄抢了他的玩具而气得大哭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爱哭鬼”这个词与如今冷峻的景殊玄联系在一起。
“不过自从他的腿伤了之后,脾气就越来越差。你也看到了,我那不孝徒弟有时候连我这个师父都不放在眼里。”
官雪儿慢慢收住笑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莫上离的盘子里。
“师父,您能告诉我,王爷的腿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吗?”
莫上离轻轻抿了一口酒,眼神在官雪儿脸上停留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这么关心那小子,是不是心里已经喜欢上他了?”
被莫上离这么一说,官雪儿脸颊顿时泛红,有些羞涩地别过脸去,假装低头吃饭。
“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被说中心事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为情,偏偏莫上离又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老头。
她想,她大概是喜欢上他了。虽然自己是被当成工具被他娶进门,但在相处的日子里,她发现景殊玄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就像不久前,她突然对春梅说想要节食减肥,因为身材纤细的姑娘更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虽然她表面上并不在意自己略显丰腴的身材,但自从那天景殊玄亲口告诉她,皇帝打算给他物色几位侧妃进门时,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酸涩。
每当她照镜子时,总觉得自己的五官并不丑陋,甚至因为继承了母亲的异族血统,轮廓分明,颇为立体。
只是因为下巴略圆,才与“美女”这个词无缘。
如果她再瘦上十几二十斤,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倾城佳人。
带着这样的小心思,她决定减肥。
结果不过三日,便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被景殊玄发现后,他不但严厉斥责了她一顿,还命令厨房一日五餐为她补充营养。
并言明,若她不把减下去的肉补回来,就立刻休书一封,将她逐出王府。
直到她被补得几乎要“流油”了,才软声细语地跑到他房里求情,他才收回了那道“严令”。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景殊玄是个别扭的男人,他虽然内心在乎她,却习惯用强硬的方式表达关心。
那次,她被他骂得不轻,但心里却异常甜蜜。
这个世上,除了她母亲,景殊玄是第二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女人一旦动了情,便总想了解对方的一切,想要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其实当年那件事,说起来并不复杂,只不过我那倔强的徒弟太大意,才中了别人的圈套。”
莫上离见她被自己调侃得满脸羞红,便不再继续打趣,缓缓讲述起那段往事。
六岁便被送入山门的景殊玄,在莫上离身边隐居整整十年。
没有沾染皇宫中那些尔虞我诈、阴谋算计的他,除了有些高傲任性外,性格却十分单纯。
十六岁那年,先皇因病退位,将皇位传给长子景殊澜,并下旨召在宫外的景殊玄回京觐见。
年少气盛的七王爷刚回宫,就在一场皇家宴会上与安陵王武子鹰结下梁子。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当时武子鹰刚继承王位,正春风得意。
可景殊玄一剑惊艳全场,将一向自负的安陵王打得颜面尽失。
更让武子鹰难以接受的是,景殊玄在众人面前赢了剑赛后,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句:“被传为战神的安陵王,也不过如此。”
一场皇家盛宴,因景殊玄的一句话不欢而散。
其实景殊玄并无恶意,他自幼不在宫中长大,不懂得阿谀奉承,也不会虚与委蛇。
在他看来,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他并没有贬低武子鹰的意思。
但武子鹰却不这么认为,他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被景殊玄当众羞辱,不仅丢了脸面,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如果说皇家宴会上的比武只是两人矛盾的导火索,那么接下来的几件事便彻底将他们推向了对立面。
回宫后不久,景殊玄奉命查办私盐贩卖案,其中最大的一个贩卖组织便与武子鹰有关。
朝廷虽知其参与其中,但因忌惮其势力,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景殊玄却不这么想,他秉公执法,将整个贩卖组织一网打尽。虽然未能牵连到武子鹰本人,却让他损失了一大笔银两。
不久后,朝中又爆发京官贪污案,而那名贪官正是武子鹰的娘舅,监斩之人正是景殊玄。
接连的冲突,让武子鹰对景殊玄的恨意日益加深。
两年前,安陵发生洪灾,景殊玄被派往赈灾,接待之人正是武子鹰。
表面上,他对七王爷礼遇有加,安排周到。
但当夜,一群刺客潜入王府,以刺杀安陵王为名,实则对景殊玄下手。
原本以景殊玄的武功,对付这些刺客并不难,可他万万没想到,武子鹰竟暗中在饭菜中下毒,使他无法施展内力。
在逃亡途中被弩箭所伤,又被刺客踢落山崖,右腿因此落下残疾。
事后,武子鹰得知景殊玄未死,立即向皇帝上书请罪,称自己身为安陵王,未能维护地方治安,导致七王重伤,愿接受惩罚。
若皇帝真要降罪于安陵王,势必引发皇室与安陵王之间的冲突。
因此,景殊玄虽明知是武子鹰所为,却只能忍下这口气。
就连皇帝景殊澜也顾忌安陵王手握兵权,只能忍气吞声,任由武子鹰继续嚣张。
也因此,景殊玄这两年来与武子鹰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几个月前,当景殊玄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娶官雪儿为妻时,许多朝臣都以为,这不过是七王与安陵王之间新一轮较量的开始。
还没等官雪儿从莫上离讲述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府中便来了一位她始料未及的访客。
第13章
“爹,您怎么来了?”
来府中拜会的不是别人,正是官雪儿的父亲官青羽。
自从她嫁入七王府以来,这还是她与父亲的第一次见面。
她并不认为父亲此次登门是为了探望女儿,因为在她尚未嫁给景殊玄之前,她在官府中的存在几乎如同空气一般稀薄。
平日里想见父亲一面,比京城百姓觐见圣上还要困难。
更何况她的父亲一向只重视儿子官子裴,对其他女儿几乎不闻不问。
早在几年前,她的两个姐姐便已远嫁他乡,平日与她也少有往来,毕竟她们并非一母所生,姐妹之间自然感情淡薄。
官青羽依旧身着华服,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宜,面色白净,面容年轻。
难怪她的两位姐姐都生得貌美如花,遗传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
可惜到了她这里,似乎出了差错,既未继承母亲的美貌,也未能沾染父亲的半点风采。
“这是为父特意命人送来的上等人参鹿茸,你平日里可以炖些补补身子;这些金银珠钗,是京城老字号陈大福店里的精品;至于这些绸缎布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可以裁几件新衣裳。”
官青羽指着桌上堆叠的礼盒,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在三女儿面前,他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彰显自己的地位与权威。
官雪儿心中略感惊讶,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送来如此多的礼物,到底有何用意。
站在她身后的春梅,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中满是疑惑,仿佛在问:老爷平日对你不闻不问,连你出嫁前都没说过几句贴心话,如今这般做派,莫非另有图谋?
官雪儿回了春梅一个无奈的眼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父亲终于意识到多年来对她疏于关心,如今想借着她已为人妇的身份,重拾父女之情?
她心中百般猜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爹爹真是有心了,女儿在王府的生活一向富足,吃穿用度都不缺,爹爹下次来,就不必破费了。”
官青羽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一副慈父的神情,关切地问道:“自你嫁入七王府后,七王待你可好?”
官雪儿一时猜不透父亲话语背后的意图,心中暗自揣摩。
景殊玄身为皇上的亲弟弟,手握大权,若父亲想借着岳父的身份向他求情办事,她在中间恐怕难以周旋。
思虑再三,她轻声答道:“王爷性情略显冷淡,平日事务繁忙,但待我尚算宽厚。”
言下之意,我与王爷之间关系平淡,他公务繁忙,我也难得见上一面。
“嗯,既然已为人妇,便当恪守妇道,敬重夫君。”
“女儿明白,多谢爹爹教诲。”
这对父女自小便无深厚感情,今日的对话已是官雪儿记忆中最长的一次。
她不认为父亲会无缘无故登门拜访,没有目的的事,官青羽向来不会做。
果然,寒暄几句后,官青羽便转入正题:“你弟弟前些日子因一时糊涂,惹了些麻烦,如今被关进了刑部。”
“为父已去刑部问过,左侍郎说,能否放人,只在七王一句话之间。因此今日为父前来,是想请你代为在七王面前说几句好话。他掌管刑部长久,即便不常露面,保个人出来也应不是难事。”
官雪儿闻言,顿感头痛。
春梅也在一旁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中咒骂着官家那位四少爷。
官子裴虽与她年纪相仿,但自小顽劣,惹是生非,这一切皆因父亲的溺爱所致。他仗着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却把纨绔子弟的习气学了个十成十。
“弟弟这次到底做了什么事,竟惊动刑部?”
官青羽一提起儿子,也显得颇为烦恼:“他在酒楼与朋友多饮了几杯,一时糊涂,竟调戏了永平侯的一位宠妾。为父虽与永平侯同朝为官,但因立场不同,平日往来不多。”
“那永平侯也是个不肯低头的主,为父已派人前去赔礼道歉,可他态度强硬,执意要严惩子裴。”
“这么说来,是弟弟先犯了错,人家才不肯轻易放过?”
官青羽眉头一挑,语气不满:“不就是一个宠妾么?子裴好歹也是尚书家的公子,难道还比不上永平侯的一个女人?”
官雪儿轻轻叹息,她太了解父亲了,无论儿子做了什么,在他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爹,您有没有想过,弟弟一次次惹祸,与您对他的纵容宠溺脱不了干系。”
官青羽顿时露出不悦之色:“他是官家唯一的男丁,为父自然知道如何管教。总之,这一次,你务必在七王耳边多说几句,你弟弟身子娇弱,若在刑部牢里待久了,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春梅心中老大不乐意,四少爷自己惹上官司,关她家小姐什么事?老爷就算偏心,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还未等官雪儿开口,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她若吹枕头风,也得本王愿意听才是。”
景殊玄的突然出现,不仅让官雪儿吃了一惊,也让原本趾高气扬的官青羽吓了一跳。
他本是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来访,因他打听清楚,七王通常此时不在府中。
别看他贵为七王的岳父,但对这个性格强势的女婿,他心中也有些忌惮。
景殊玄身穿一套绣工精美的便服,白衣如雪,五官俊朗,虽右腿有疾,却丝毫不影响他冷峻威严的气势。
“七王。”
官青羽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这位皇帝的亲弟弟在朝中素以严厉著称,最不好招惹。
景殊玄冷哼一声,脸色略显阴沉。他方才已将父女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官雪儿眼中的无奈也尽收眼底。
他早听说官青羽对这个女儿并不上心,如今儿子出事,才想起上门求助,送来些许薄礼,试图拉近关系。
这种平日忽视,有事才想起的做法最令他反感,连带着对这位岳父也生出几分厌恶。
“雪儿只是个妇道人家,许多事情并不适合她插手,有事你直接找本王便可。”
他看了官雪儿一眼,她眼中立刻浮现出一丝感激。
官青羽强作笑脸,上前说道:“小儿年少无知,冒犯了侯爷的宠妾,此事……”
“身为官家子弟,竟当街调戏女子,知法犯法,杖责五十。”
“七王,万万不可啊,小儿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皮肉之苦,这五十杖……”
景殊玄脸色一沉,“身为朝廷官员,却教子无方,罪加一等,再加三十杖!”
官青羽还想求情,却被景殊玄凌厉的目光一瞪:“你若再求,加倍处罚。”
最终,官青羽只得噤声。
景殊玄唤来齐扬,命他传令刑部,对官子裴施以八十杖责,打完后方可通知家人领回。
官青羽见情没求到,反倒给儿子招来八十杖的责罚,脸色极为难看。
但这里是七王府,纵使心中不满,他也不敢在此地发作。
最终,他只能强忍怒火,拱手告辞,愤然离去。
始终未开口的官雪儿小心翼翼地走到景殊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八十杖,会不会直接打死人?”
“被打死反倒省心。”
“可那毕竟是我弟弟。”
“他可曾把你当姐姐看待?”
景殊玄语气不悦,冷哼一声,指了指她的手臂:“如果他还有半点亲情,你手臂上的那道伤痕就不会存在。”
“王爷,您是不是在心疼我?”
景殊玄被她一语道破心事,神情略显尴尬。当初无意中看见她手臂上那道又深又长的疤痕时,他便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替她讨回公道。
如今正好碰上,一直忙碌的他今日提前回府,恰好撞见父亲登门的一幕。
他确实心疼她。
但他不愿承认,被她目光注视良久,才冷冷道:“做错事就该受罚,八十杖还算是轻的。”
官雪儿也不点破,笑着点头:“嗯,王爷秉公执法,英明英明。”
景殊玄见她露出笑容,心中一暖,那副冷酷的面孔也渐渐柔和下来。
“以后若再被你爹找上门来刁难,就让人通知本王,本王自会替你处理。”
她乖巧地微微一福,柔声应道:“是,夫君。”
那一声“夫君”,叫得景殊玄心情愉悦,忍不住伸手轻捏她脸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娘子好乖!”
第14章
安陵王派遣义妹前来京城联姻的消息刚一传出,迎亲的使团便带着浩荡的队伍和一箱箱厚重的嫁妆,声势浩大地奔赴京城。
景浩八年阴历九月十五日,安陵王的义妹苏洛香抵达京城。
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迎,并在昭阳殿设宴款待。
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皆收到邀请,携家眷齐聚昭阳殿,共襄盛举。
当群臣亲眼目睹走上大殿向皇帝行礼的洛香郡主时,无不被她惊为天人的美貌所震撼。
她肤如凝脂,体态丰盈,气质温婉娴静,举止柔美动人,眉眼流转间风情万种,整个昭阳殿仿佛因她而熠熠生辉。
即便是拥有六宫粉黛的帝王景殊澜,面对后宫佳丽齐聚的场面,也难掩苏洛香那倾城之姿所带来的惊艳。
后宫女子天生敏锐,看到苏洛香那清丽脱俗、宛若画中仙子般的美貌时,心中的嫉妒之情瞬间升起。
倘若这样一位绝色佳人入宫,她们这些平日里备受宠爱的皇后妃嫔,恐怕离失宠的日子也不远了。
然而景殊澜却显得异常沉稳,细细端详着盈盈下拜、温婉动人的苏洛香片刻后,才露出一抹笑意。
“洛香郡主果然如安陵王所言,貌若天仙,惊艳四座。”
“谢皇上谬赞。”
苏洛香不仅容貌出众,连声音也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殿中在座的几位年轻官员,一个个露出倾慕之色,恨不得眼前这位绝世佳人能有朝一日成为自己的妻子。
景殊澜与她略作寒暄,随即命人将她安排在离御座不远处的席位上,准备用膳。
这时,殿外太监高声唱道:“七王爷,七王妃到。”
群臣中有人惊愕,有人无奈,也有人早已习以为常。这位七王爷行事特立独行,早已在朝中树立了独树一帜的风格。
敢在皇家宴席上迟到,并且迟到得如此坦然的,当今朝中,恐怕除了景殊玄,再无第二人。
不多时,只见一位身着白色莽袍的男子,携着一袭粉衣的女子缓步走入大殿。
刚刚落座的苏洛香,本能地望向殿门。
那男子身着一袭绣着金龙的白袍,头戴紫金盘龙冠,脚踏五爪金龙缎面朝靴。
黑发如瀑,五官俊朗,身材挺拔,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苏洛香心头微震,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两年前。
对于景殊玄这个人,她并不陌生。
两年前,景殊玄奉旨前往安陵赈灾,她曾在父亲与安陵王迎接他的时候,偷偷注视过他许久。那时的七王爷对她并无印象,但她却记住了他。
两年过去,景殊玄的容貌未改,只是气势更显尊贵威严,冷峻逼人。
美人引人注目,俊男同样令人心动。
虽然皇帝本人也可称得上美男子,但与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七王爷相比,仍逊色不少。
而景殊玄径直走过她身边,甚至未多看一眼,便来到殿中,拱手道:“皇兄。”
没有跪拜,没有叩首,语气也并不谦卑。
在来京城之前,她已派人多方打探过这位七王爷的情况,知道他性情古怪,脾气古怪,朝中上下皆敬畏他,却又无人敢轻易招惹。
“七弟为何来迟?”
皇帝并未因他的迟到而生气,语气中反而透着宽容,如同一位兄长般温和。
景殊玄看了眼身旁的官雪儿,语气平静地说道:“昨夜因私事繁忙,早上起晚了些。”
这番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怕是早已被定个“君前失仪”的罪名。
但由景殊玄说出,却显得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我就是来晚了,你能把我怎样”的意味。
在场的臣子们听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传闻中愚钝的七王妃。
都说官家三小姐又胖又傻,今日一见,倒也并非传言那般不堪。
比起那些纤细灵巧的女子,官雪儿的确略显丰腴,但她的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细腻。
身着一袭绣有暗金色纹路的水粉色长袍,更显娇美可人。这样的七王妃,与俊朗英气的七王爷站在一起,竟也颇为般配。
就连一直沉默的官青羽也不禁觉得,这个女儿似乎比从前有了些许不同。
官雪儿脸色微红,偷偷瞪了景殊玄一眼,似有嗔怪之意。
昨日皇帝已派人传话,今日要在昭阳殿设宴款待洛香郡主,嘱咐他务必准时出席。可昨晚景殊玄却缠着她,直到凌晨两人才相拥入睡。若不是岳管家壮着胆子敲门提醒,两人恐怕还在梦中酣睡。
景殊澜心中暗叹,这七弟说话有时真是欠揍。
但身为天子,若因这点小事与七弟计较,也有失皇家风范,于是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官雪儿身上。
“这位便是七弟媳吧,自你嫁入七王府以来,朕一直未能有机会与你相见。”
细细打量一番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嗯,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小喜子,赏黄金五千两,绫罗绸缎十匹,金银珠钗五十件,送至七王府作为朕的见面礼。”
小喜子是景殊澜身边的贴身太监,接旨后立刻应声。
官雪儿连忙上前谢恩,心中却在想,不久前夫君回府时还说,皇上嫌她又胖又傻,怕在宴会上丢脸,私下正物色美人准备给景殊玄纳侧妃。
如今却又装模作样地夸她面相福气,还赏了这么多金银珠宝。
看来,皇帝果然个个都是演戏高手。
但她也不傻,既然皇上赏了东西,她自然要欣然接受,也好为王府添些门面。
虽说七王府早已富可敌国,但世上谁又会嫌银子太多呢?
一番寒暄过后,景殊玄携王妃在皇帝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下,而他的正对面,正是暗自打量他的苏洛香。
方才他与皇帝的对话,令她心中微微一震。这就是传闻中那个我行我素、骄傲自负、连见皇帝都不用下跪的七王爷景殊玄吗?
“七弟,你来迟了些,还没见过安陵王的义妹,洛香郡主吧。”
景殊澜为两人引荐,并当着众臣的面,又将苏洛香的美貌夸赞了一番。
景殊玄冷着脸坐在椅上,淡淡地扫了苏洛香一眼,那一眼锐利如刀,令她心头一颤。
“早听说洛香郡主美貌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语气淡漠:“外表再美,也不过是一张皮囊,几十年后,终将老去。”
苏洛香闻言脸色一变,从小到大,她习惯了赞美,哪曾受过这般讽刺。更何况,讽刺她的人,正是她心中念念不忘了两年的那个人。
坐在一旁的官雪儿悄悄拉了拉景殊玄的衣袖,示意他说话不要太刻薄。
景殊玄不为所动,似乎并不觉得哪里说错了。
皇帝微微一笑,打圆场道:“七弟性格直率,难免言语犀利,还望郡主见谅。”
苏洛香勉强一笑,“早闻七王性情刚直,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印象深刻。”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景殊玄一眼,同时也在打量他身边的女子。
这就是那个被安陵王退亲的官家三小姐,如今的七王妃吗?
宴席上的菜肴一道道端上,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景殊玄对食物兴致缺缺,却对宫中特制的梨花白情有独钟。
这是官雪儿第一次参加皇家盛宴,菜肴之丰盛、味道之鲜美令她惊叹不已。
一块香酥辣子鸡被景殊玄夹起,放入她碗中,“你不是最爱吃鸡肉吗?这个味道不错,尝尝。”
她看着那鸡肉色泽诱人,但表面油光闪闪,便下意识地摇头。
“吃多了会胖。”
自从上次减肥失败,被景殊玄“大补”几天后,她对鸡鸭鱼肉便心生畏惧。
“你想减肥?”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桌的大臣,包括苏洛香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只是不想再胖了。”
她嘟着嘴,低声说道。
“不行。”
景殊玄语气坚定,“这身小肥肉若是减掉了,以后本王捏谁去?”
“可你捏多了会痛。”
她揉了揉脸颊,小声抱怨。
“肉肉的,晚上搂着睡觉才暖和。”
官雪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无语极了。
四周的大臣们纷纷低头假装咳嗽,连皇帝也忍不住轻咳两声。
她羞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景殊玄一眼,这家伙也不分场合,居然在皇帝面前说这种露骨的话,真是丢死人了。
苏洛香看着对面夫妻你来我往,恩爱非常,心中竟泛起一丝嫉妒。
那女子明明在各方面都无法与自己相比,却偏偏能拥有景殊玄这样的夫君,并被他宠爱有加。
她也是女人,也渴望拥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
若她身边能有这样一个男人宠爱自己,该是何等幸福。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夹菜,一边频频望向对面的夫妻,强作欢颜道:“没想到七王与王妃竟如此恩爱,真令人羡慕。”
官雪儿笑着回道:“王爷脾气不好的时候,郡主还没见过呢。”
话音刚落,她便被景殊玄瞪了一眼。
她吐了吐舌头,赶紧讨好地倒了一杯酒,“这是上好的梨花白,比咱们府里的还要香醇,王爷您快尝尝。”
景殊玄接过酒杯,慢慢品饮。
一旁的官雪儿还贴心地拿出丝帕,轻轻擦拭他唇边的酒渍,夫妻俩恩爱的模样,令旁人艳羡不已。
看着对面夫妻恩恩爱爱,苏洛香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烦躁,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听说王妃出嫁时,已经二十一岁了吧?”
正忙着给景殊玄夹菜的官雪儿一听,便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善。
但她仍笑着点头,“是啊,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二了。”
“这就奇怪了。据我所知,女子十六岁便该议亲,为何王妃到了二十多岁还未出阁?难道说,在嫁入七王府之前,竟无人上门提亲?”
这次,即便是再迟钝,官雪儿也听出了对方的恶意。
她出嫁的年纪,确实是个尴尬的话题。
二十一岁仍未出阁,在女子中极为罕见,几乎意味着无人问津。
只因外界对她“胖、傻”的传闻太盛,兵部尚书家的少爷公子们都不愿上门提亲,而官位低的,她父亲又不愿答应。
一来二去,她的婚事便一拖再拖。
众人也听出了苏洛香言语中的刻薄,但她容貌出众,即便说话带刺,也令人不忍苛责。
于是众人纷纷低头,静观其变。
景殊玄挑眉看向苏洛香,“你今年多大?”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仿佛在质疑她的年纪。
苏洛香脸色一沉,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我义兄在信中没提吗?我生于景德四十七年四月,今年十八。”
话音刚落,景殊玄便冷哼一声,“你长得可够老的。”
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老,更何况苏洛香一向心高气傲,怎能容忍“老”字加身?当下便气得脸色苍白,咬牙切齿。
皇帝轻咳几声,示意七弟说话别太过分。
他家这位七弟,就算想为王妃出头,也不必说得如此尖刻。
瞧瞧,洛香郡主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景殊玄耸耸肩,毫无歉意地说道:“我只是想说,在本王没有同意她嫁人之前,她敢随便嫁人吗?”
言下之意,无论官雪儿多大年纪,她终究是七王爷的女人。
苏洛香没想到景殊玄竟如此维护那个“胖女人”,气愤难平,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将怒气发泄在食物上,拼命地吃了起来。
官雪儿见状,心中微微一暖,轻轻拉了拉景殊玄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谢谢你替我解围。”
景殊玄淡淡地扫她一眼,语气依旧冷淡,“本王只是实话实说。”
她笑嘻嘻地点点头,十分识趣地夹了口菜,景殊玄张嘴,自然地接过,细细咀嚼。
由此可见,七王与王妃之间的感情,确实非同一般。
第15章
出宫门后,登上回府的马车,一路上,景殊玄始终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官雪儿悄悄观察了他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轻轻伸手穿过他的衣袖,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指。
他微微一颤,沉默片刻后,反而将她的双手都紧紧握在掌心。
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两人的心也仿佛随着节奏轻轻起伏。
“王爷对那位洛香郡主态度如此冷淡,是因为她出自安陵王的门下吗?”
沉寂已久的车厢中,突然响起她轻声的一句话,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景殊玄用锐利的目光注视了她许久,她才低声解释道:“前些日子,你师父已将你过往的一些事情告知了我。”
只是交代完的第二天,莫上离便再次从王府悄然离开。
临走前,他告诉官雪儿,透露了徒弟的秘密,势必会遭到报复。
他可不想被景殊玄下令禁酒禁肉,老头子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喝玩乐,徒弟不孝已经够惨了,若再被禁足,那他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他收拾包袱,连夜逃之夭夭。
她知道有些话题一向是景殊玄的禁忌,也知道景殊玄与安陵王之间素来水火不容。
景殊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嘴唇微颤,轻声继续道:“我知道,当初王爷之所以娶我入门,是为了不让安陵王如愿。他想要的,王爷偏偏不给,所以我才有幸成为七王妃。”
“大家都说我长得圆润,脑子也不灵光,无论哪方面都不出众。”
“以前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别人的嘴长在鼻子下面,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当初爹告诉我,七王爷要娶我为妻,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时我一直在想,七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个普通的官家女儿,还被传得那么不堪,怎么可能入得了七王的眼?”
“嫁入王府后,也没想过能得王爷的宠爱,春梅总是担心,如果我在王府不受宠,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絮絮地说着,景殊玄冷着脸,始终没有出声。
“我还责怪春梅太过担忧,得不得宠又能怎样,反正我早已习惯了被忽视,只要能吃饱穿暖,不被责罚,便是最大的福分。”
“可没想到,与王爷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虽然你表面冷漠寡言,却对我处处体贴,关怀备至。”
“我爹上门为难我时,你能及时出现替我解围;洛香郡公主挑衅我时,你也能站出来为我撑腰。”
说到这里,她傻傻一笑,轻声道:“我就在想,其实王爷他……心底也是在乎我的吧。”
景殊玄听得心中一酸,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捂住她的唇。
“别再说了。”
她点点头,眼中泛着泪光。
“王爷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不是不想听,而是再听下去,心里会更难受。
这个被他当作棋子娶进门的女人,总是默默付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没有目的,没有算计,只有作为妻子的真心与爱慕。
他对她,不是不爱,而是不懂如何表达爱。
车厢里沉默许久,他才轻声问道:“当初我带着算计娶你入门,你一点都不怨我吗?”
她摇头,神情真挚,“至少说明,我对你还有些用处。”
他听得心痛,又问:“如果当初我不娶你,你会怎样?”
二十一岁的女子,再不出嫁,恐怕就真的难嫁了。
“嗯,也许再过两三年,就去寺庙剃度出家了吧。”
景殊玄立刻变了脸色,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本王不准。”
“王爷,我爹不可能养我一辈子,年纪太大的女儿对他就失去了价值,到时候我若还不出门,也只会被厌弃。”
出家这条路,她早在二十岁还未嫁人时,就已经想好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王爷若真厌了我,寺庙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不,本王不会给你剃发出家的机会。”
她笑了笑,眼中满是感激,却未再多言。
景殊玄明白她心中始终挂念着他与武子鹰之间的恩怨,他本不喜欢解释,但此刻却忍不住开口:“武子鹰当年想置我于死地,这笔账,我不会不还。”
官雪儿点头,“王爷的心结,我懂,只是我不希望你活得太过疲惫。”
景殊玄轻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原来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在担心我。”
“我怕王爷积怨太深,会伤了身子。”
“雪儿,或许师父说得对,有你在身边,我果然安心许多。”
……
自宫宴之后,景殊玄不像以往那般忙碌。
他听岳管家说,自官雪儿嫁入王府后,除了那次出宫赴宴,再未踏出府门一步。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忽然提议出门游玩。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几名暗卫随行,便悄悄从王府出发了。
巧合的是,这天正好是十月初一,两人走到灵隐寺门口时,便见寺内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京城百姓有信佛祈福的习惯,每逢初一十五,便携家带口来此上香求签。
景殊玄本不信佛,但官雪儿说难得遇上庙会,不进去给佛祖上香,心里过意不去。
他便皱着眉,不情不愿地随她走入庙中。
今日灵隐寺香客众多,从七旬老妇到几岁孩童,从大姑娘到小媳妇,应有尽有。
而景殊玄这副俊美非凡的容貌,自然格外引人注目,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经过他身边时,都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
景殊玄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冷着脸皱眉,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终于将那些女子吓得退避三舍。
但她们仍躲在远处,捂着嘴偷笑,频频回头看他。
“佛门清净之地,怎么成了这些女子抛媚眼的地方?”
正跪地磕头祈福的官雪儿一回头,便见他傲然挺立,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王爷,这里是寺庙,说话要小心些,快点跪下,给佛祖磕三个头。”
景殊玄不动如山,冷声道:“连当今圣上,也承受不起本王一跪。”
她嘟着嘴,略带委屈,“可这里是佛祖面前,也该恭敬些。”
他最见不得她委屈,便不情不愿地撩起衣袍,在蒲团上敷衍地拜了三下。
拜完后低声嘀咕:“你想求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荣华富贵更值得求的?”
官雪儿笑着看他一眼,“自然是身体健康,生活顺遂。”
她脸颊微红,又轻声道:“还有,一个疼我、护我的如意郎君。”
他怔了怔,轻声道:“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有些承诺,无需华丽,却自然流露。
还未等官雪儿反应过来,一位身穿袈裟的老方丈便笑着走来。
“阿弥陀佛,贫僧慧净,方才见两位施主入殿,便觉紫气东来,想必这位施主身份非凡……”
他看着已起身的景殊玄,语气恭敬。
景殊玄从小听惯了这类奉承之语,每年宫中祭祀,高僧们也总要夸他几句,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官雪儿却满脸欢喜,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能被高僧称赞,是难得的福气。
景殊玄却不以为意,拍拍衣袍,淡淡道:“本王会命人捐五千两银子来。”
这些和尚,说好话不就是为了香火钱?
老方丈合十行礼,语气恭敬:“原来是王爷千岁,贫僧眼拙,还请王爷恕罪。”
随后又看向官雪儿,“若贫僧没猜错,这位便是七王妃?”
官雪儿连忙笑道:“老方丈谦虚了。”
他轻抚胡须,细细打量她的面容,片刻后道:“王妃面相和善,眉宽眼高,额头饱满,乃是大福之人,与佛祖也甚有缘分……”
话刚说到这儿,景殊玄脸色骤变。
不久前官雪儿才说,若嫁不出去便出家,他已十分不悦。
如今这老和尚又说什么“与佛有缘”,分明是在劝她出家。
他冷冷瞪了老和尚一眼,“她与本王的缘分未尽,怎会与佛祖有缘?你这老和尚,莫要胡言乱语。”
说完,便拉着官雪儿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走出灵隐寺。
“王爷,老方丈又没说错什么,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好不容易走到寺外,她回头看着他,“那位老方丈难道是在劝我出家?”
景殊玄一脸不悦,“那老头说你与佛有缘,不是在劝你出家是什么?”
官雪儿愣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王爷,与佛有缘并不是说要我出家,他只是说我的命格好,八字佳。再说,与佛有缘是好事,能逢凶化吉,十分难得。”
听她这么一解释,景殊玄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都怪她之前说要出家,害得他草木皆兵,一听到“缘”字就紧张。
“你怎么不早说?”他抱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你拉出来了。”
他耳根微红,神色略显尴尬,轻哼一声,转身往前走。
官雪儿小步追上去,笑着问:“王爷,你这么紧张,是不是不想有朝一日我出家?”
他没有回答,只冷冷下令:“以后不准再来这种地方,听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和尚胡说八道。”
“人家不是糟老头,那是灵隐寺赫赫有名的慧净大师……”
“哼!”
“哎呀,王爷你走慢点嘛,我跟不上。”
景殊玄回头瞪她一眼,“是你走太慢。”
“王爷腿长,我腿短,你走一步等于我两步,我怎么快得起来嘛。”
他叹了口气,回头几步,一把牵起她的手,与她并肩前行。
官雪儿偷偷打量他冷峻的侧脸,嘴角含笑,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这一刻,她心里涌起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