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大学的“A+”困局:国家林草已合并,大学专业为何还在分家?

59     2025-10-27 04:58:21

中国高等教育的版图上,兰州大学像一位驻守西北的倔强老兵。当东部高校在人工智能、金融科技的浪潮中高歌猛进时,兰大却凭借一个让人意外的学科拿到了全国唯一的A+评级——草学。

没错,就是研究“草”的学问。

一位兰大校友曾调侃:“别人问我母校王牌专业是什么,我说草学。对方愣了三秒,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是中医药学院的吗?’”

这则笑话背后,藏着中国学科划分与时代变迁的深刻悖论。

兰州大学的草学,堪称中国高等教育界的“特种部队”。

在第四轮学科评估中,草学成为兰州大学唯一获得A+评级的学科,也是全国草学领域唯一的A+。这意味着,在中国草学领域,兰州大学是毋庸置疑的“黄埔军校”。

草学究竟是什么?通俗来说,它研究牧草育种、草原生态、草坪管理,乃至沙漠治理。在西北广袤的土地上,这门学问关乎数百万平方公里草原的生死存亡。

兰大草学教授们常开玩笑:“我们研究的不是草,是西北的绿色长城。”

这话不假。从内蒙古草原退化防治,到黄河上游水源涵养,再到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生态安全,兰大草学的科研成果支撑着整个中国北方的生态屏障。

但问题是:为什么全国只有兰大把草学做到极致?

答案很现实:区位决定命运。

兰大坐落于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交汇处,背靠中国四大草原中的三个——内蒙古草原、青藏草原和新疆草原。这种“家门口就是实验室”的区位优势,让兰大在草学研究上拥有天然基因。

一位教授打了个比方:“让清华北大研究草学,就像让海边人研究沙漠治理,不是能力不行,是缺了那份地气。”

然而,这个A+学科在招生时却面临尴尬:每年调剂生占相当比例。有学生坦言:“第一志愿报草学的,多半是把‘草业科学’看成了‘茶学’。”

2018年,国务院机构改革将国家林业局与农业部草原监督管理职责整合,组建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林草局)。这一改革在部委层面实现了“林草合一”。

但有趣的是,高校的学科设置却纹丝不动。

在教育部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中,林学属于09农学门类下的0907一级学科,草学则是0909一级学科。两个在管理上已经合并的领域,在学术体系里仍然“各自为政”。

这种割裂带来一系列荒诞现象:

某高校林学院招聘教师,研究方向是“森林草原交错带生态”,应聘时却遭遇尴尬——林学专业的人说他偏草原,草学专业的人说他偏林业,最后落得个“两不靠”。

更现实的是项目申报。一位青年教师吐槽:“写本子时得精分,报林业项目要把草原说成森林的附属,报草业项目要把森林说成草原的陪衬。其实生态系统哪分这么清?”

基层林业局工作人员的感受更直接:“现在开会都是林草局,干活时要找林业专家和草业专家分开咨询,最后自己整合。就像请了川菜厨子和粤菜厨师各做半顿饭,吃的人总觉得味道不对。”

学科划分过细的弊端,在林草领域表现得淋漓尽致。

课程设置上的“楚河汉界”:林学专业学生学《树木学》,草学专业学《牧草学》,但关于“林草复合系统”的课程在两专业都是选修课。结果是,林学生不认识优质牧草,草学生看不懂森林生态。

科研项目的“领地意识”:某科研单位申请“退耕还林还草”项目,评审专家组成恰好一半林学一半草学。林学专家质疑“草原比例过高”,草学专家批评“林业思维主导”,项目在拉锯战中艰难推进。

就业市场的“身份困惑”:林草局招聘明确要“林草相关专业”,但到了人事部门,林学和草学毕业生的简历被分开放置。一位负责人坦言:“理论上都符合,实际操作中还是看哪个领导分管。”

一位在草原站工作三十年的老技术员说得形象:“林子下面是草,草长高了是灌木,再长就是林子。大自然都不分家,人非要分这么清,不是自找麻烦吗?”

中国高校的学科划分,残留着浓厚的苏联模式印记。1952年院系调整,专业设置追求“对口培养”,导致学科划分过细。改革开放后虽经多次调整,但强大的路径依赖让改革举步维艰。

学科背后是庞大的利益格局:每个一级学科都对应着学位点、国家重点实验室、科研经费配额。合并学科等于重组蛋糕,难度不亚于虎口夺食。

某高校学科建设办公室主任透露:“我们探讨过林草合并,立即遭遇两个学院的强烈反对。合并后院长位置少一个,重点实验室可能要整合,教授们担心自己的地盘受损。”

学生也反对。林学专业学生担心:“合并后我们的专业特色没了,就业更卷。”草学学生更焦虑:“本来人少好找工作,合并后要被林学吞并了。”

对比之下,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环境科学、政策与管理”一个专业覆盖了从森林到草原的全部内容。有教授调侃:“中国学生在细分领域深度无敌,但遇到跨学科问题就傻眼。”

面对这种困境,国内部分高校已开始探索。

北京林业大学尝试“林草班”,培养复合型人才;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设立“旱区生态修复”交叉学科;中科院大学直接开设“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统治理方向。

但这些改革依然在试点阶段,难以撼动整体格局。

深层次看,林草分野只是中国学科体系僵化的一个缩影。类似问题同样存在于“海洋科学”与“大气科学”、“计算机科学”与“软件工程”、“中国史”与“世界史”之间。

一位教育家直言:“中国高校的学科目录像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每次修订都是缝缝补补,缺乏重设计的气魄。”

在生态文明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的今天,“山水林田湖草沙生命共同体”理念深入人心。这种系统思维正在倒逼学科体系改革。

或许未来的方向应该是:设立“生态科学与工程”一级学科,下设森林、草原、湿地、沙漠等方向;推进项目制培养,围绕“黄河治理”、“碳中和”等实际问题组建跨学科团队;改革科研评价,鼓励教授在交叉领域开疆拓土。

一位长年奔波在草原和森林间的生态监测员说得好:“风沙来时,不会因为你是林学专家就绕过你的林子;草原退化时,不会因为你是草学专家就放过你的草地。大自然用整体思维,人类却用分割思维,这仗怎么打?”

兰州大学草学专业的教室里,教授正在讲授“草原退化与防治”。窗外,一片杨树林在风中摇曳,林下青草萋萋。

或许有一天,教室牌子上会写上“林草科学与工程学院”。那里的学生既认得上百种树木,也叫得出千种草名;既懂年轮里的秘密,也知草根下的乾坤。

到那时,兰州大学的A+或许不再是“草学”,而是“生态科学”。那将是这个时代的进步,也是这所西北名校的新生。

毕竟,当沙漠逼近时,没有人会问:“这是该林学管还是草学管?”大自然给的试卷,从来都是综合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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